在今上虞市曹娥庙左侧厢,有浙江省著名的天香楼藏帖碑廊。这是清代嘉庆元年至九年,由上虞人王望霖撰集、仁和县范圣传镌刻的,汇集了沈周、文征明、唐寅等明清80多位书法家的墨宝,真行草隶诸体皆备,蔚为大观。原刻碑藏于梁湖天香楼,1987年整修曹娥庙时移设于此。在这些书法珍品有一处颇引人注目的墨宝:徐渭《煎茶七类》。文后还有一段王望霖的评述:“此文长先生真迹。曾祖益斋公所藏,书法奇逸超迈,纵横流利,无一点尘浊气,非凡笔也。望霖敬跋。”又盖有两颗藏印。王望霖的跋语,从书法上评述了徐文长此碑超凡脱俗、出类拔萃的成就,“非凡笔也”一语作了最高的概括和赞美,所以全稿在书法史上有重要意义。
从茶史上论,徐渭的《煎茶七类》稿是中国茶道之至论,而且这文稿的形成和出现,又有着引人导幽探秘之魅力。《煎茶七类》在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徐渭集》中书题下谓:“旧编茶类似冗,稍改定之也。”这“旧编”是谁呢?众说纷纭,或谓明代陆树声的《茶寮记》。但《茶寮记》出于1570年前后,而徐文长此文写于1575年,亦即《茶寮记》问世后之四五年。仅隔这么几年,又怎称“旧编”呢?《徐渭集》中的这一疑问在天香楼藏贴的《煎茶七类》中却明白清楚地解决了。原来在藏贴的文末,徐渭还有一段跋语:“是七类乃卢仝作也。中夥甚疾。余临书稍改定之。时壬辰秋仲,青藤道士徐渭书于石帆山下朱民之宜园。”壬辰,系万历二十年(1592),为徐渭去世前一年,这是他作《煎茶七类》行书刻贴之年,离1575年作草书《煎茶七类》已十六七年,在这长长的十多年间,他当然继续阅读许多茶道之书,自然了解陆树声论著与卢仝著的异同,如果果真出于《茶寮记》,则他一定会注明这一出处,何况此时他已是孱弱老人,穷困潦倒到无以为生计的地步,而陆树声则官至礼部省尚书,正是人贵盛势,如由此引起陆之不满,他又如何承当得起呢?但他依然在跋语中明确注明此为“卢仝作也……余临书稍改定之。”这种秉笔直书,不阿权贵的耿直精神正是茶道真谛。徐渭饮于茶行于道,深得其中个味,为这一千古名作注明出处,解决茶史研究上一个疑团。《煎茶七类》主要内容将在《茶与文学》章中作专题介绍,这里仅就上虞天香楼藏贴的这一跋语的重要作用予以说明,亦适见徐渭对茶道理论研究之深刻和写作态度之认真。
徐渭晚年,贫病交加,正如他自述:“渭无状,造化太苛猛想逼”,“骨脊肱弱”,“贫而多难”。他又嗜茶,茶多由友人供之,每一得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次钟元毓赠以后山茶,他高兴极了,立即复信道:“一穷布衣辄得真后山一大筐,其为开府多矣!”“开府”即嘉州蒙山茶,亦为当时名茶。一次答友人馈鱼:“明日拟书茶类,能更致盈尺活鲫否?”以书写茶类之文去换鲫鱼,可见贫困无奈的程度,也可见世人对其写茶类之文的重视与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