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有一位爱茶的哥们，说是只喝顶级的山头茶，他现在手上拿着号称最好的冰岛老寨的单株古树茶，在郑州已经没有人可以“PK”了，说是只差老班章了，今年的老班章再贵，那也是必须要“拿下”的。

　　而大多的爱茶人，也以到古茶山转一圈为荣耀，没法来的也还是每年要收一些滋味醇和、细润有韵带花香的头春古树茶。

　　天津来的小孙，夫妻俩刚开了茶店，因为古树茶很热火，今年他们就一起到勐海来看茶山，却没想到茶价这么贵，他说：“反正收一些，自己也要玩，慢慢学”。

　　杭州来的可可在版纳各茶山收茶已经有多年了，她的景洪新茶室正要装修，每一年她都要自己采茶揉捻晒茶，像她这样柔弱的女生，因为爱茶的缘故，并不惧怕在条件艰苦的深山里住上半个月。可可每年把茶分给圈内的茶友，今年的茶价太高，她是选了又选，又要好的底质、够老的树龄、一定的海拔、生态条件良好，还要讲究每一道手工的工艺，她说，“把自己爱茶的情感融入到每一份茶饼里面了”。

　　土豪们、痴茶人、送礼的成了这些名山古茶的重要消费力量，各自的心态也不一样。对于茶叶市场来说，如果价格高企的古茶树，无人接手，那么狂热的市场转向何处是可以预期的。

　　阿布露是老班章寨的爱妮族女孩，在勐海做了一个“老班章阿布露”的品牌，这是老班章寨子第一个出来开店的人。阿布露在郑州也开了一家直营店，老班章的名气越来越大，追捧者多是有经济实力的。因为有老班章的古茶树资源，加上选料地道，为人实在，生意也越来越好。对于今年高企的价格，她却有些担忧，她希望有一个稳定的茶价。

　　茶寨的变化

　　在老班章寨，新品牌的茶商领着各地来的茶客，在村寨口和“茶王树”面前拍照留影。越来越多的新茶客拜访，不管人们喜不喜欢，这和“单株”的制作一样，已经成了一种趋势。在南糯山向阳寨的村口，爱妮族老伯在公路边的小市场上摆了一个茶摊，他翻开小电话本，让我看：“你看，要我帮忙收茶的就有北京、上海、成都、大连……的人，各个地方都有。”他们家有几十亩茶园，一年下来，能做二三十万元，虽然比不了老班章，却也算是可以的了。

　　帕沙新寨的大三，今年刚买了新车，他兴奋地邀请客户来他们家里看茶，路上新车却刮擦了两次，对于未来，他信心满满。这样的信心也需要有持续而稳定的茶价，则高茶价需要有持续而稳定的茶质。茶价上涨之后，有些茶农就会砍伐周边其他植被以扩张茶树的种植面积，充足的光照并不会让茶质更好，植被多样性的生态一旦破坏，就再难有好茶出现。

　　每年来茶山的人也都多，但纯料的古树茶并不好收。很多茶农在采摘的时候，习惯大小树混采，要收纯料的古树茶还是要盯着采制也要有很高的审评功夫。深圳来的董培就摇头，“今年来收茶多是不懂茶的人，看到寨子里的茶就收，管它是不是拼了小树茶，是不是洒了化肥、除草剂，茶农也越来越不地道了。”

　　多数的名茶山寨子，都已经焕然一新，灰色的瓦屋顶一律换成了亮眼的蓝色琉璃瓦屋顶。人们感慨，这些寨子都失去了原来的味道了。

　　住在烟熏火燎的老木屋，自然不如现代化的新住宅，换成我们，也可能是一样的心境。但人们对审美与传统应有一些维护，文化的缺失更是一件应该重视的事。

　　对于某些地方来说，钱多了未必是好事。随着茶价的飞涨，老班章寨子里，也出现了多起吸毒赌博等治安案件。他们会面临更新的生活，华丽的新楼，更好用的新车，但生活的乐趣与可以仰赖的观念又在哪里呢？其实这也不仅仅是茶寨的事，无论南北，在经济快速发展的现代，这是我们一代人的问题。

　　名茶山的寨子变化明显，但在云南大部分茶山，因为没有古茶树的支撑，那些密集化种植的台地茶，茶价依旧低迷，每公斤卖价20多元的茶，并不足以让他们脱贫。

　　往易武古镇的三岔口，小高用一辆摩托车载客，每天的收入也就几十元。我问他怎么不种茶采茶，他说家里其实也种了很多茶树，只不过树龄还小，不敢采，也不会用化肥，留着等，说到茶他就开心，“我们那片茶山别人家的鲜叶一公斤都可以卖到两百元了”。

　　巴达山的贺松寨子，还没有很大的改变，因此看起来还留着质朴的美。这两年他们开始在十多年树龄的茶园里嫁种石斛，石斛保健作用大，现在的卖价胜过茶价。无论如何，人们想着先要把经济发展起来。

　　在古六大茶山的一些低海拔地方，为了发展经济，先是种了大量的橡胶林，胶树下的茶，却因为橡胶需要施用杀虫剂、硫磺等原因，影响茶味，让茶叶很难卖。今年橡胶价格跌惨，很多胶农都请不到人采胶，有些地方又开始推广坚果的种植。象明乡的茶农老高很担心，他希望人们要注重生态，有生态才有好茶。

　　古茶树从大地中来，每次看到那些硕壮的芽头，都会感概大自然的造物之妙，茶味也能感受到天地自然的气息，这些百年来的古茶村寨，还可以留住更多的茶香与山林吗？

　　3月28日，在古六大茶山的一些地方，突然下了一场大冰雹，革登等茶山的茶芽被打得零落。象明乡老高家的晒茶棚被冰雹击打了一个个大洞。“这些都得换了”，他们家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古树茶，现在也意识到要建厂做一个品牌，这是大势所趋。

　　来自广州古茶树协会的人与他商议关于如何精耕细做的问题。同样的莽枝山头的古树茶，一个用精细的手工艺一个用旧方法来制作，滋味却完全不同，一个细腻得令人拍案叫绝一个粗涩得几难下咽，不同的工艺会使茶味差别巨大，老高说：“原来莽枝的价格一直上不去，现在可会完全不一样了”。“你猜猜能值多少钱？是不是比三千多的那些古树茶还要好喝？”

　　细叶采摘要标准，装鲜叶的袋子要用棉布袋，要通风透气，第一时间拿来萎凋；揉捻一定要用手工，杀青必须到位，在空气好的山里晒干，这些细节，是他们可以把茶做得更好的原因。

　　在偏僻的云县、凤庆茶山，古树茶的制作也开始讲究起来。这将是云南古树茶发展的趋势，利用好有限的资源。工艺再讲究，也需要有好的茶质，好茶更依赖青山碧水。在茶山，人们开始自觉地用更生态的方式来保护茶园，不施用化肥或不打农药，然而，即使这样，从事古茶树研究的老李相信，有些使用过草甘磷的土壤即使是十年也不会褪去残留，种在上面的茶，用心品鉴依旧会留下麻舌尖的感觉。

　　至于古树茶是不是采摘过度，需要有更精确的数据才好确定，但从专业上来说，夏天的茶应该要尽量少采、冬天禁采，以利于第二年春茶的优产。给古茶树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合理安排采摘的频度，更有利于产业的发展。古茶树的资源非常稀少，一些良好生态的小树茶，也可以做得很好喝。根植于云雾高山，有大树有花草，植物多样虫鸟共存，在这种生态条件下的茶，喝起来清甜润活。

　　一路上看到更多工业化种植的台地茶，裸露于蓝天黄土之中，因为缺少生态的支撑，哪怕茶农很辛苦，也卖不起什么价格。茶味就是天地自然之味，本来很简单的道理，但对于量产与无所不能的“更大更强”的冲动下，我们失去了茶的本味。

　　古茶树受追捧的热潮，也就是自然给予我们的回馈，但人心的贪婪也足以伤害到它。如果要保持一个漂亮的山林，就需有一颗敬畏自然的心，我们的子孙就可以享用到天地不竭的呵护。

　　云南的茶价，暂时的话语权已经交给资本。但是生态的命运，其实是放在云南人和我们每一个人的手里，看大家要怎么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