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偶见远郊一道窄窄的河弯,有个原始渡口。说它原始,是因为摆渡的小船,仍靠手划双桨驱动。自这条河陆续建了几座桥后,沿河的渡口便荒芜了。这小渡能延续至今,可能是离上下游的桥都有里多远,对于某些人,必还有方便之处。
摆渡的梢公是个老人,脸上的岁月痕迹,斧削刀刻一般。想自己十六七岁时,也做过半载梢公,因而一见便倍觉亲切。转眼差不多四十年了,近来纵使见到渡船,也是机动的。靠手劲把船摇过河去,几近绝迹。本来我并没打算过河,但既生亲近之心,便上了船去。
梢公望了我一眼,说:“老弟不是本地人吧?”我说是城里人,出来闲逛。他“嗯”一声又说:“有急事吗?若有,我先渡你过去,不然就再等等。”我连说不急。梢公笑笑:“放心啊,我不会专门多收你钱的。”我一阵感动,说不急的,你等罢,于是就唠了起来。
原以为这老人摆渡很久了,岂知才不过三年。当初大桥未建,这里是有渡船的,不过都是机动船。一桥飞架之后,机动船挣不到钱了,便撤了。但一些贪近的人却不方便,老人就把自家的船撑了来。
他家就在附近,有儿子有媳妇,生活并不困扰。这渡口往来人不多,一天能挣几个钱啊?老人笑笑:“为了钱就不干这个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算是有点事做吧。”
说着话,有几个人来了,都挑着担子的,一上来就和老人说说笑笑。他把船撑离岸后,我开始数着他划桨的次数。百来米的河面,用了68桨。冬天的河虽然很平静,但思量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船到彼岸,客人掏钱出来,有一元的有几角的,都放在船板上。一个抱孩子的妇女没有给,他也不问。见我不动,说:“怎么不上岸?”我说本就不想过河的,只是看见渡船有点亲切罢了。
老头听我说了原委,高兴起来,让我试试桨。划了十几下,他拿出水烟筒“滋滋”地吸着,说:“你自己摆回去吧。”
我划了一百多下,才到岸,累得腰酸手软。对老人笑笑:“大不如你。”老人说:“你急了,急什么呢,岸总会到的。”我想给他钱,他坚决不收,说其实是你渡了自己。
我上岸后呆了一呆:我渡了自己?回望老人,他又把船摇向对岸了,那边有人在招手。突感老人有颗慈悲之心,难怪佛谆谆教众生明心去昧,谓之普渡。
老人说:“你急了,急什么呢,岸总会到的。”我想给他钱,他坚决不收,说其实是你渡了自己。
李子兄,渡已,又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