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楼主 青云 | 只看他(她)
2007-02-10 16:02:00 引用

  我们除了要记住中华文化的一系列优点外,也不要忘记它的诸多缺憾。有的缺憾还是优点的派生物,像是阳光产生的影子,使中华文化变得立体。


  第一, 中华文化不在乎公共空间。  


  大家都在责备我们的同胞有随地吐痰、大声喧哗等等的毛病,这些毛病看似道德问题,实际上是对公共空间的漠视。中华文化本来是最讲道德的,但是一旦失去了对公共空间的认知,先人提倡的道德也就不会在那里实现了。  


  儒家文化讲究家庭伦理和社会伦理,但当时他们所认识的社会伦理,主要是朝廷伦理。在朝廷和家庭之间,应该有一块很大的公共空间,游离于朝廷关系和家庭关系之外,但中华文化没有为这块公共空间留出足够的地位。县官出门,打出“肃静”、“回避”的牌子,明显地把公共空间看成了朝廷空间的延伸。有时也提倡关爱家庭之外的人,希望在关爱家里老人和小孩时应该推己及人。这当然很好,但也只是家庭思维的延伸。  


  现在有关交通安全宣传的广告:“为了你的家人,请你注意交通安全”;“开车两口酒,家人千行泪”等等,当然都很能打动人心,但局限性也是明显的。不要酒醉驾车,难道主要是为了家人不流泪吗?那些被酒醉者撞死街头的路人呢?应该知道,人性、人道,具有离开朝廷和家庭的独立的终极意义。真正的大善,产生在素昧平生的公共空间。
 
什么是欧洲的文艺复兴?那就是,达·芬奇在公共空间里画壁画,米开朗基罗在公共空间里做雕塑,佛罗伦萨的市民们天天观赏,大家评论,形成市民精神的粹炼和凝聚,然后一起呼吁一个新的时代。这种公共空间在中国文化史上十分稀缺。我们对艺术品,总是“收藏”,不是皇家收藏就是私人收藏。公共空间的意识,也就是市民意识、公民意识,这是一切现代化思维的载体,这个载体在中国文化中比较狭小,我们应该加以拓宽。


古代文化中一般都缺少公共空间的意识,但欧洲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就有一些街头演说家发表演讲:“雅典城的市民们!”“罗马的市民们!”这种早期意识的沉淀,对后来的现代化起到了不少的正面作用。   


第二, 中华文化不在乎实证。   


中国文化早早地划分了阴和阳、君子和小人、忠和*、善和恶、贵与*,却一直不在乎真与假的界线,即缺少“证伪机制”。这一来,就给虚假、伪饰、谣啄、冤案、假冒伪劣产品留出了广阔的地盘。   



这个问题严重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已故现代历史学家黄仁宇教授发现,在明代国家档案《明实录》中,即使是关系一国命脉的经济数字、军事数字,都严重不实。连制造钱币这样的财经大事,所记金陵一次所造的数量,实际上整个明代两百多年间天天加班制造都不可能完成。但是,这些重要档案的记录者、校对者、审核者、阅读者没有一个能发现,他们连发现的敏感都没有。


这使黄仁宇先生得出一个结论,认为中国历史最大的问题是缺少数字化管理。这个问题到现代还在强劲地延续。数字是有的,但没有管理,没有实证。例如我们小时候常常听到看到那些公开发表的数字,都未被实证,像“亩产二十万斤”之类。文革之后,平反的冤案几百万件,足可证明至少有几百万专案组人员、审查人员完全无法对那些诽谤和诬陷予以“证伪”。他们绝大多数不是恶人,因此更可说明这是一种集体文化惯性。


我们对于谣言,喜欢“无风不起浪”的判断,造谣者在顷刻之间就赢了一半。被谣言伤害的人也历来以“身正不怕影子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逻辑来自我安慰,结果谣言充斥四周,无法以实证来消除,人人都是它的受害者和加害者。由于大家对虚假缺少敏感,更缺少实证方法,因此这些年假药、假酒、假文凭、假记者横行天下,甚至在国际上也产生不良影响。



  现在,我们在经济建设、国际贸易、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都先后走上了实证之路,即黄仁宇所说的数字化管理之路,而在文化思维上还远远没有跟上,“假大空”现象处处存在。本来,“谣言止于智者”,文化应是验证真伪、抵拒虚假的大本营,没想到这些年来,谣言出得最多的是文化界。为求读者的耳目刺激而胡言乱语的现象,在媒体上大量出现,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言论自由”,其实,虚假一旦自由了,真实就被扼杀了。  


 有人会说,既然是真实,你应该自己证明啊。其实,真实是难于自证的,人们能做的只能是“证伪”,即证明哪里不真实。证伪,需要有一种集体敏感和共同法则,这一切,中华文明基本上还不具备。西方文化的现代化是以推广实证主义开始的,中华文化也应在增强实证机制即证伪机制上,克服自身弊病,焕发新的生命。   


第三, 中华文化不在乎创新。   


这一点,大家都可能有所认识,政府一再强调,中国继续发展的道路在于自主创新,可见中华文化的这个历史缺憾已经成了沉重的包袱,到了非突破不可的时候了。   


这一点也是从中华文化的优势中翻转过来的。中华文化历史长,成果多,回过头去学习、敬佩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想到创新?结果,我们的文化,多的是整理、校点、收藏、注释,少的是实地考察、荒原历险、大胆探索。中国最尊重的学问家,往往是“学富五车”,却未必有创新的观点让世人受惠。中国最推崇的艺术家,往往是各方“无争议”,却不知道任何创新都是对原有规范的挑战,不可能“无争议”。


  现在掀起“国学热”,对于保护文化遗产、延续文化传承有积极意义,但也必须注意,不要把我们的历史文化作过度的盲目赞美,因为历史的惰性、历史的悲剧、历史的灾难也都与之有关。在这方面,鲁迅先生、胡适之先生的相关论述仍然值得我们重视。


  我非常热爱传统的中华文化,但心中又十分明白,中华文化的未来生命,在于创新。

#2 楼主 青云 | 只看他(她)
2007-02-11 11:02:00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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