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特姐妹的画

勃朗特姐妹的小说，早已是我国读者熟知的名著，但三位十九世纪英国女作家的画，知者却未必多。

十九世纪前半期，英国贫困家庭出身的知识女性出路狭窄，为寻觅婚姻机会，也为了养活自己，多半去有钱人家当家庭教师。稍好一点的，就是像三姐妹就读过的伍勒女士学校那样的自办女子寄宿学校。上层社会一方面歧视女家庭教师，一方面又残酷盘剥她们，要求她们不但要能教母语和一两种外语，还要能教音乐（钢琴）、绘画、女红等。勃朗特姐妹是属于这个阶层的有文化修养的女孩，所以，弹琴、绘画，就成了她们为就业作准备的必修课。
　　但绘画并不仅仅是为求职的权宜之计，正如痴迷于写作一样，她们很小就酷爱涂鸦。绘画和写作，一开始是同步发展的两股平行线，随着年龄增长，写作取代了绘画而成为主线。因此，存留下来的三姐妹的绘画，多属早期的作品。夏洛蒂的画最多，艾米莉和安妮的较少。这些画，显示了她们各自的个性和风格。
　　[夏洛蒂]
　　夏洛蒂和弟妹的文学创作活动，始于一八二六年也就是她十岁时。我们记得那件有名的轶事：
　　一天，父亲买回一盒玩具小木兵，四个孩子各取了一个当作自己的主人公。夏洛蒂把她的木兵命名为惠灵顿公爵，由此就演绎出她与弟弟勃兰威尔合作的长达十年的文字游戏《安格里亚传奇》。艾米莉和安妮则合作创造《贡达尔传奇》。开头只是口头创作，到一八二九年夏洛蒂十三岁时，“出版”扑克牌大小的小杂志，写了近百篇幻想故事，直到她二十多岁后以《告别安格里亚》一文，终结了这场文字游戏。为配合这些文字创作，她画了许多插图，其中那幅近似中国工笔画的精雕细作的水彩画“琉璃城”市容，是模仿她所钟爱的画家JohnMartin的画风。一些仕女画多半是传奇中的女性人物。她的两幅铅笔写生风景画在一八三四年被利兹的皇家北方奖励艺术协会选中在展览会上展出。但她终于自认不是一个画家的材料，放弃了这个追求。《简·爱》一书走红后，出版商曾有意出一个插图版，请她自绘插图，被她以才力不足谢绝了。但她在形象思维方面的观察力和想象力，却大量反映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她的人物刻画和景物描绘给人以身临其境的鲜明印象。她所有的画，都呈现出一个共同的特色———入世的、酷爱生活的人文精神。人物，是夏洛蒂文学和绘画作品的中心和灵魂。
　　[艾米莉]
　　艾米莉在三姐妹中个性极为独特。她桀骜孤高、落落寡合。除了家人，她几乎不与人交往。她的遗墨，除小说《呼啸山庄》和一些诗篇，只留下少数几幅画。她和安妮合作创作的《贡达尔传奇》，以及可能有过的插图，片纸无存。在她留下的几幅画中，我们找不到任何人物肖像，缺少人间景观，只有她所钟爱的动物和野生植物。由此可以看到她远离人世、倾心淳朴的野生大自然的出世情怀。夏洛蒂这样形容艾米莉：“我妹妹艾米莉爱荒原。在她眼中，最幽暗的石楠丛会开放出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花；在她心里，铅灰色的山坡上一处黑沉沉的溪谷，会变成人间乐土。她在荒凉寂寥的处所找到许多开怀的乐趣。而她胜过一切，最最热爱的是———自由。自由是艾米莉的鼻
　　息；没有自由，她就毁灭。”在《呼啸山庄》里，她给我们作了一个毋庸置疑的鲜
　　明对比———粗犷原始的呼啸山庄和文明儒雅的画眉
　　田庄的对比，她的心灵，显
　　然是倾向于前者。
　　艾米莉的画中最为人熟知的是Keeper的画像。Keeper是艾米莉终生的爱犬。她与它的情缘，正如她本人的生活史，富有传奇色彩。它原是一头凶悍的猛犬。一天，它违抗禁令睡在了床上。艾米莉用拳头狠揍了它一顿，然后又抱着它肿胀的头痛哭。从此，这狗就成了艾米莉最忠实的生死之交。艾米莉病逝后，它随同亲人为她送葬，然后匍匐在她卧室的门口，随她死去。艾米莉在给它画像时，那丝丝缕缕的发亮的毛，那眯缝着的凶光逼人的眼，透出多么真挚的深情和尊重。在Keeper和艾米莉这对挚友身上，我们是不是能瞥见凯瑟琳和希思克利夫这对暴烈的生死恋人的影子？
　　在艾米莉离群索居的短短一生中，她所深深眷恋、以心相许的是荒原上的动植物生息的大自然，而不是人的社会。
　　[安妮]
　　安妮的画，近似夏洛蒂，一如她温文的个性，富含人间情调，她描绘的乡村景物，虽不见人物，但隐藏在树丛中的房屋，大路拐弯处驶来的马车，无不透露出人的气息，与她的两部以写人的生活为主题的小说（《艾格妮斯·格雷》和《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是合拍的。她爱生活，最后病重临终前，还让夏洛蒂陪同游历她作为女家庭教师曾去过的东海岸旅游胜地斯卡伯勒，并安息在那里。
　　（据《书城》2007年2月号杨静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