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按:这是2004年《日本时报》(英文版)刊发的一篇特稿的译文。原文作者卢纶?莫雷特(Leuren Moret)是美国地震学家,供职于亚卡山工程的劳伦斯?利物浦核武器研究室。
作者在七年前就郑重指出:对日本而言,问题不在于会不会发生核灾难,而在于核灾难将在什么时候发生。就像前苏联在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之后一样,日本也将成为世代人遭受核辐射病折磨的国家。农业地区的广泛污染也将造成公众健康方面的灾难。国民经济将遭受不复之劫。
但是遗憾的是,作者的忠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终于酿成现在的大祸。
科学家七年前警告:
日本核赌——致命的危险游戏
翻译:马德
作者: 卢纶?莫雷特(Leuren Moret)
2004年5月23日《日本时报》(The Japan Times)特稿
按正常的思维方式,全世界没有任何地方会如此密集地滥造核电站,而日本则与众不同地在这方面独领风骚。
日本列岛坐落在“环太平洋火山带”上,这是一个环绕南北美洲、亚洲和东南亚列岛的火山活跃带和大地构造带。由于太平洋构造板块及**几个板块的向西移动,导致其向亚洲板块之下俯冲,从而会在这一带引发大地震和火山活动。
上图:滨冈核电厂鸟瞰图,该厂位于静冈县,是“日本最危险的核电站”。
日本处于四个地质板块的交界处,是俯冲带的边缘,也是全球构造运动最活跃的地区。海底板块的剧烈运动所产生的超高压力和温度,营造出了风光秀丽的日本列岛,也造成了日本的火山爆发。
尽管如此,日本还是像全世界不少国家一样——这些国家和地区百分之八十五的商用核电站是由通用电气和西屋公司设计——把核电作为主要的能源供应。事实上,日本已成为全球核电三巨头之一。美国2000年经能源部(DOE)确认的核反应堆为118座,法国为72座,而据2003年12月日本内阁发布的**确认,日本已在运行的核反应堆为52座。
这52座核反应堆——占全日本总发电量的百分之三十多——修建在跟加利福尼亚面积相当的范围内,而且为了利用海水冷却,几乎全部建在沿海地区,相互之间的距离多数不超过150公里。
最令人担心的是,反应堆选址一直存在问题,大多数错误地选在活性断层,更严重的是竟然选在太平洋沿岸的俯冲带上,这一带经常发生里氏7—8级甚至更高级别的大地震。日本大地震的平均周期不足十年。日本这个全球第三的核电国家,其危险的地质条件却是全世界绝无仅有。
神户大学的地震学家和教授石桥克彦曾经说:“一想到这些情况,我就提心吊胆。”他说:“这就像是一架载着炸弹的神风特攻队飞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去年夏天,因公众对大地震的担心,我曾应邀考察过静冈县的滨冈核电站。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报告了我的调查。
由于滨冈核电站直接坐落在两个板块碰撞的俯冲带上,而且大地震的间隔时间已经超过预期的周期,因此,被认为是日本最具危险的核电站。
上图:这张地图的注释指出了构造板块的地震高发区域("observed region")和非常高发区("specially observed"),并标明了核电站的位置。
在当地人士的陪同下,我用一天时间走遍这座核电站,收集当地的岩石样本,考察了电站所处的软质沉淀层地基,追寻穿越这个地区的几近垂直的断层——这是剧烈构造运动的证据。
第二天,分别在挂川市政厅和静冈县政府大厅举办了新闻发布会,出席会议的记者之多使我感到惊讶。我问他们为什么要从东京远道而来听我这个美国地学科学家的报告,得到的回答是因为从来没有外国人告诉过他们日本的核电站存在着多么大的危险。
我告诉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外压”(即外部压力)效应。就我在美国的经验而言,同样的事情如果只有当地人士关心,很少能成为媒体的焦点,这个记者会之所以用我的名义,只是希望媒体能给予重视和报道,今天我们将请一位日本人来做报告——他就是著名地震学家石桥教授!
当我们以地质学的证据,证明滨冈核电站所面临的极端危险时,出席会议的记者们明显地感到了震惊。有一幅日本中部电力公司存档的航拍地图,是向政府提交的关于这座核电站建设和运行申请文件的附件。地图显示主断层正好从滨冈穿过,这份地图也意味着公司已经意识到了大地震的威胁,所以他们还是很谨慎地把每一个反应堆都安置在两个主断层之间的地带。
据这家核电厂网站的设施说明介绍:“核电站的建筑是直接坐落在基岩上的,能够经得起里氏8.5级的地震”。
而据我对该地区岩层的调查和研究,我发现核电厂下面的沉积床有严重断裂。我探测到若干裂隙,宽度小于1cm。
我让大家看我在核电厂的采集的岩石样本,我用手指一捏,它们就像方糖块一样被捏碎了。有记者说:“但是电力公司却告诉我们,这里的岩层确实很坚固呀!”我问:“你们认为这样的岩石确实很坚固吗?”他们听了都笑了。
去年7月7日,就在我考察滨冈的同一天。在札幌市举行的国际大地测量学和地球物理**盟的会议上,石桥先生就提出过地震诱发核灾难的警告,指出这不仅仅是日本的潜在威胁,而且会是全球性的灾难。他说:“核电站设施设计所依据的标准与现代地震学的研究成果相比已经太过时,因而是有缺陷的。**必须充分考虑到大地震引发核灾难的可能性,从而对风险作出客观的评估。”
在日本历史上,1999年9月日本最大的的东海核电站(位于茨城县)发生过核事故。之后,他们花费巨额投资在核电厂附近建立了“应急响应中心”,以安抚附近的居民。
到离滨冈只有几公里远的应急响应中心考察后,我了解到的是,如果地震破坏了反应堆的水冷系统导致核反应堆熔毁,日本并没有切实的核事故应急计划。
尤其令人担忧的是,应急响应中心的官员竟然没有预计到大地震可能引发存放乏燃料棒的冷却池可能会因水量缺失造成极端危险的重大核事故。据去年《科学和全球安全》杂志报道,美国核管理委员会2001年的一项研究成果表明,如果这些水池的降温功能严重丧失——比如池中的水被排干——而核燃料棒的温度升高到足以燃烧的程度,燃料棒中的放射物质将会释放到大气中。这样会造成比切尔诺贝利更严重核灾难。
如果核灾难发生,核电厂的员工以及紧急响应中心的所有人员将直接受到致命的辐射。在我考察期间,中心的工程师给我们展示了一种小型淋浴器,据介绍,这就是他们用来给人们“消除污染”的设备。但是,在发生事故的紧急情况下,厂区内部工作人员受到直接辐射并吸入放射物,靠这个淋浴器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我问紧急响应中心的官员,如果发生类似神户大地震规模的大地震,在通讯、公路、铁路、饮水系统和排污系统全遭到破坏的情况下,将如何从静冈县以及周边地区疏散数百万人口(神户与滨冈处在同样的俯冲带上),他们竟无言以对。
去年,美国联邦应急管理署前任主任詹姆斯?李?威特(James Lee Witt)受纽约公众委托,针对核电站灾难的政府应急计划进行了评价。人们惊讶地获悉,对距离纽约市只有80公里的印第安角核反应堆可能发生的核灾难,政府竟然没有任何针对性的应急计划。
遗憾的是,日本政府也没有更好的准备,因为这里没有充分的响应措施能够控制或处理可能发生的核灾难。对灾难的防范而言,最应该重视的是切实有效的具体措施。
1998年,时年51岁的日裔美国人菅冈启(Kei Sugaoka)因为揭发核电站安全问题而被开除。他是一位资深安装工程师,从1980年到1998年一直在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工作。他被开除的原因是曾提醒日本的原子能监管机构,请他们注意检查一座1989年修建的核反应堆的问题,据他说,通用公司已经对它的客户东京电力公司持保留态度。这一事件导致了核电厂停机以及日本电力产业的改革。
后来,据通用公司的档案透露,事实上他们当时已将发现的问题通报了东京电力公司,但是这家公司并没有向政府监管机构报告设备存在的隐患。
菊池洋一是一名日本核电工程师,他也被指为“告密者”,他曾当面对我讲述日本核电厂的许多安全隐患,比如冷却系统的管道就存在因核反应堆震动而产生的裂缝。他说,电力公司“为了提高效益正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并且力图逃避政府的监管。”
菅冈也提出同样的批评,他说:“除此之外,最严重的问题是所有的核电厂设备陈旧,导致管路和连接件老化,而这些部位始终在经受着强烈的辐射和高温的侵蚀。”
正如大多数内幕揭发者一样,菅冈和菊池是民众中的英雄,但是现在他们都在失业。
辐射和公共卫生项目组织(The Radiation and Public Health Project)是一个美国科学家组建的独立机构,他们从生活在核电站附近的儿童中收集了4000个乳牙。这些乳牙都要经过测试,以确定它们的锶-90的积存程度。锶-90是一种核裂变的产品,它们会从核电站的排放物中逃逸和扩散。
婴儿在怀孕期间也可能通过母亲的饮食遭受锶-90的侵袭。生活在核电站附近的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地会长期遭受低水平辐射以及污染的食物与饮水的侵害。不断增长的癌症发病率、婴儿死亡率和低出生体重导致的认知能力损坏被认为与数十年直接辐射相关。
需要提到的是,辐射风险欧洲委员会于2003年1月向欧洲议会提交的一份关于低水平辐射的独立报告确认,美国政府自1945年以来在日本实施的一项针对广岛和长崎核爆炸幸存者的研究,对直接辐射的风险低估了1000倍。
此外,2003年3月26日——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三里岛(位于宾夕法尼亚州)核灾难25周年前夕——辐射和公共卫生项目组织发布了关于该次核事故后果的新数据。数据显示,婴儿死亡率增加了53%,在下风方向的一些郡,甲状腺癌发生率的增长超过70%。而这方面的数据,例如所有关于短期和长期的健康影响的数据,美国政府至今尚未公开。
对日本而言,问题不在于会不会发生核灾难,而在于核灾难将在什么时候发生。
就像前苏联在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之后一样,日本也将成为世代人遭受核辐射病折磨的国家。农业地区的广泛污染也将造成公众健康方面的灾难。国民经济将遭受不复之劫。
考虑到大地震带来的严重威胁,许多安全保障和震后垃圾清理等严重问题必须紧急处理,日本当前紧迫的任务是,将现有核反应堆的半数关闭,转而以矿物燃料(比如天然气)发电代替。这种转换比建立新的发电厂要便宜,天然气来自西伯利亚油田,可以用输油管以低廉的成本输入,需要克服的只是**的和**方面的障碍。美国几家核核电厂在当地民众要求能源公司作出改变的压力下,已经改为使用天然气发电。
美国科学家欧内斯特?斯腾格拉斯(Ernest Sternglass)曾因推动停止大气层核试验而著名,他在谈及核电站陷阱的解决之道时指出:“因为核反应堆多次出现问题,最近科罗拉多州的圣弗兰堡核电站已改为天然气发电。更早一些的例子是,位于辛辛那提的奇摩尔发电厂,最初的设计是核电厂,但是在运行之前改为燃气发电。这种转换适用于任何核电厂,转换成本只相当于新建电厂的20%至30%。原先的涡轮机组、管网系统和厂址都可以继续利用。”
圣弗兰堡电厂改变为燃气发电以后,电力生产提高到原先的两倍而且比核电更有效更便宜,当然也根本不会有核危险。
无论是从子孙后代的安全考虑,还是从经济效益着想,日本都应当把核电转换为以矿物为燃料的火电,这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