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动星不动
在河堤上的石凳仰躺着,就可以看星星了。那些凳是用乌青的石板做的,一米多长,近两尺宽,磨得精亮精亮。当我有机会独占一张石凳时,喜欢盘腿坐一会,然后躺下。双掌托着后脑勺,屈起膝,一副臭皮囊刚好摆得下。
我知道这卖相很不雅的。有什么办法呢,这石凳实在做得太合适了,不躺一躺似乎可惜。正襟危坐固然很庄严,但累不累啊。摆“甫士”的事人人都会做的,问题是你摆得多久。T台上的模特走得很好看,但她们逛街的时候,绝不会再走累人的猫步。
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躺着便很心安理得,而且能舒舒服服地与星星眨眨眼。童年时也看星星,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在幼稚的遐想中飞快地过去了。少年时看星星,是为了蒙眬中的一份情意,甚至背熟了许多星座的图谱,好能与伊人对着夜空比比划划。
如今看星星,没有童话的遐想,也并非浪漫,只为着化解疲惫的身心。本应什么也不想的,但陈年旧事却泛上心头。曾一起看星星的伊人与我,生活的轨迹已不再相交重叠。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想,相忘于江湖不难,难的是相忘于心。
石凳的旁边有一排鱼尾葵,刚好把路灯挡住。月亮没有升起,星星便很惹目了。少年时背得滚瓜烂熟的星座图,什么射手、天蝎……全记不起来了。天上最亮的那几颗星,到底谁是织女,谁是天狼,也难以分清。只觉得与星星对望着,便不管今夕何夕。
天边飘过来一幅白云。这白云虽然变幻很缓慢,但不经意间,它就到了眼前。看上去,像被扯得很散乱的棉絮似的,某处厚,某处薄,却又轻轻地交换着。稍暗的星星被挡住了,只有几颗特别亮的,在云间时隐时现。一刹那,分不清是云在飘,还是星在移。
风吹云动星不动,就一般意义上来说没错。但现象是,既可以说是云飘过星前,也可以说是星穿于云间。想起一段佛家公案:风吹幡舞,有人说是风动,有人说是幡动,吵成一团。六祖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动的是心。”心不动,我何必执着云动还是星动。
星云在飘忽,我竟打了个盹。醒时,已过子夜。天上的云,不知飘去何处,满天星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