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钟

    市中心有个公园，公园建在不高的山上。山顶有个很小的亭子，亭里吊着一口铁钟。这钟口有一米直径，一米多高，它，就这么长年累月地吊着。上，不知始于何年何月，下，也许直到永远。

    依稀记得童年时候，它在早晨六点就被人敲响。“嗡、嗡……”悠悠地响六下，声音厚重而绵长。城里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它，但绝没有吵耳的感觉。也依稀记得这个时候，母亲便起床，瑟瑟索索地做事，到我们兄弟要出门上学的时候，早餐已摆好了。

    依稀记得的还有，与小伙伴们曾经拿石块去掷那口钟，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只是“叮”地一响。早晨敲钟的人，是用什么敲的呢？这幼稚的问题一直伴着我长大，直到在图片里看见有些寺院的钟，旁边用绳子吊着一支很大的圆木，才明白了，原来钟是用木头去撞的。那年在西安看钟楼，花十元钱去推那根几乎一抱粗的木头，“嗡”一声响，终于让我重温了家乡那口钟的晨鸣。

    钟声很安祥的，因为它的中空，发出来的声音，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劝戒。钟声也很警醒的，因为它质地的忠厚，让人一听便脱离沉睡。“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一直想去听听这流传千古的钟声，特别是半夜，然而至今却未可得。佛教传说，凡人在一年中有一百零八种烦恼，只要闻钟声，便可“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但这城里再无钟声可寻了，尽管钟还吊着。

    红彤彤的年代里，曾经用另一个声音去代替晨钟，“东方红，太阳升。”而那颗“不落的太阳”终于还是陨落了，时代又经历了一个变迁，唤醒人们梦乡的，是焦燥的车声了。

    忽然想起当年的敲钟人来，他是个什么人呢？一定是个忠厚的长者罢。做这个敲钟的人，一定有两大长处：一是忠诚于时间，他不能迟到一秒地去敲响这钟的。二是他必对这钟心抱虔诚，才能不管寒冬腊月，不管风来雨去，每天到这钟前，一下，又一下地撞响这钟。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否个个和尚都有可能去撞钟呢，我想未必。抱着这句话里意思的念头去撞钟的和尚，一定不是好和尚，方丈大抵不会叫他做这差事的。

    因为有口钟，又因为这钟曾经在早晨的时候响过，所以这亭子叫晨钟亭。然而，再没有早晨的钟声了。突发奇想的是，如果有关部门要招一个敲钟的人，我够不够资格？虽然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