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世界观的文学表述——

向左转向右走

　　1、处境

　　你没订上飞机，也没买到卧铺，但有个任务你必须去完成，你从一个票贩子那儿高价买到了一张硬座，满头是汗，匆匆上车。你来到你的座位，可是一个农村老太婆坐在那里，像一个检票员一样看着你的票，就是不起来让开。你笑了，说：大姐，我坐在这儿，38号。她很不情愿地移了一下屁股，移出一条缝隙。你坐上去，像面包师把面团挤进一个模子里，你把汗涔涔的肉装了进去。你感到农村老太婆挪了挪，搭在座椅的一边，硬是没有走……。她悻悻地说，从J市上车就没坐，累死我了！你心想，这车箱就像一间生意红火的酒吧，想找到个座位喝酒，还真不容易。

　　终于告别了难缠的女友，他一路狂奔，也是汗涔涔地登上了几乎开始移动的列车，他身上散发着某种很贵的香水的味道。他的座位两边已经坐着人，一个可能是女大学生，正闭着眼睛，听mp3；另一个可能是哪间公司的区域经理，正在读一本《你为什么是穷人》的小册子。他把行李放到架上；然后坐下。他感到那个女大学生仍然微闭着眼睛，向窗口挪了挪，而那个经理，纹丝没动。他闻到一种味道，一种比香水更重的味道，嗅了嗅，才看见那个女生的一只脚从耐克旅游鞋里脱离出来，叠在腿上，不住地合着音乐，做轻松享乐的摇摆。他皱起眉毛，暗叹：真是倒霉，这车箱难道是医院，我怎么就非要与这样的病人同行！？

　　2、角度

　　车箱一共128个座位，就像一个很拥挤的酒吧，可以看书，也可以听扬声器里传来的通俗歌曲或旅途常识。你最喜欢听的，还是百听不厌的小品。你正专注地听着，这时服务员满头是汗地走过来，把一些垃圾挑的飞扬起来，顺着阳光，你看到无数灰尘如烟似雾扑向你的脚面。你站起来躲避着，尘埃落定，你又坐下。你知道你身旁的老太婆，依然故我，岿然不动。你忽然有所醒悟：如此空间，既然避无可避，倒不如那老妇，处之超然！于是，你一边听着小品，一边把眼光移向窗外，满眼的绿色，让你陶醉。

　　一排座椅，三个路人，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抬头，就好像根本没有周边人的存在。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人陷入苦恼，没有必要故作清高。他用肩膀左右晃了晃，就像耍猴的江湖人开场子，终于将身边两个肩膀挤开了一点，为自己的身体尽快挥发越渗越多的汗液，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这时他发现身边的那个女大学生突然停止了脚的摇晃，拧了拧鼻子，皱了皱眉头，嘴里溜出了一句：怎么这么酸，车过酿造厂了么？他身边的经理也放下了书，隔着他，对女生说：可能是苞米地上的农家肥沤久了，就会产生这样的味道。他心中痛骂：你奶奶的，你们当我不存在吗？味道是我的，我早上喷的香水，怎么经得起大热天这么奔波，给你们点味道尝尝，便宜你们！

　　3、可能

　　小品停止了，广播停止了，车轮迅猛地碾轧着轨道上的时间咔嚓咔嚓地向前飞奔。你困了，合上眼，摇摇晃晃睡去，时而你靠在你身边的老妇背上，你觉得特别的柔软，你在梦中露出了笑容……。不久，你身后的座位上，一群常出差的年轻人凑到一起，开始打扑克，他们毫不克制的喧哗一波一波在整个车厢传送着，你被震醒了！你有点懊丧，这些孩子简直失去了公德，只管自己开心，不管别人睡觉！你回过头，想代表一种力量劝诫一下；可你停止了，你发现他们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到他们丢开了枯燥的旅途忘我地陶醉在这种游戏中，你被感动了，你单腿搭在坐椅上，反过身，扶在靠背上，作为一个旁观者，你也随着一张一张牌的起落紧张起来，一会儿愁困，一会儿放浪，一会儿渴望，一会儿绝望，一会儿如皇帝般驾临统帅一切，一会儿如丧家之犬暗谋心机…..。你心中有所感悟:人生如局，你在局里，又在局外。起落当中，自有安排。你感到身边的老妇，由于座位空间的释放，终于合上多皱的眼皮，在一阵高于一阵的呼喝声中，香甜地睡去！

　　他很难过！身旁的两个人根本就是只能看到别人放屁，不知自己也放的那种极度自我的人，这样的人世界上到处都是啊！在这样拥挤的车厢里，怎么会有一处让人清雅的地方？他坚强地坐在那儿，不时有韵律地扯动领口，让胸口渗出的汗滴与衣服拉开距离，让风吹进来，让味道痛痛快快地跑出去，他心里冷笑着，可能这种香水的香味夹杂着汗水的酸味更适合你们品尝，就让你们一次尝个够！就这样潜心地报复着，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直道那个经理说：小妹妹，你把窗户打开，如果你怕风太大，我上里面，我不怕吹到。那女生说：我不睡觉了，就不怕吹。那经理站起来，帮女生把窗户开的好大，然后问女生：你在什么学校读书。女生说：J大。经理说：咱们是一个学校的，我毕业7年了，现在在J市做……。他闭上眼睛，无法回避也无法参与他们越过你的座位的攀谈，听着经理层出不穷的明显暧昧的笑话，心中咒骂：J大怎么就培养出来你们这两个狗男女！这种带有明显相互勾引色彩的语言游戏，比网上聊天虽然含蓄了一点，却也一样肉麻得恶心！

　　4、选择

　　车过S市，一下子下了很多人，你身边几乎下空了。你挪向窗子，把包从行李架上取下来，放到身边的座位上，合上双眼，假寐。不一会儿，有一个沉重的男声问：这有人吗？你睁开眼说：我朋友马上回来。那人向背后的媳妇说，你坐对面，我抱孩子坐这儿。你看到他身后的女子，圆圆的脸膛，大大的胸口，怀中抱着一个不足半岁的娃儿，那娃儿正在酣睡。火车就要开动的时候，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你耳后响起：先生这有人么？你眼睛一亮，说：我朋友在另外一个车箱，他不过来了，你坐吧。说着，你把包又放回到行李架上，并且把那长发飘飘、半袖T恤、紧腿儿牛仔七分裤、短跟儿U脸皮拖鞋的女生的背包也放到了行李架上，放在你包的旁边。你听到耳边再次响起那美妙的女声：谢谢，你感到闷热的皮肤一下子被冰力十足的冷气吹拂着，爽快至极！你回答了一句：不客气。……望着窗外的风景，感受着身旁的风情，偶尔瞄一眼对面半坦衣襟哺乳婴儿的母亲，你满足地睡下，安然入梦。梦中，你得意地笑了，你知道，风景无处不在而且各不相同，态度决定一切，角度是起点，关键是你肯不肯闭上眼睛！

　　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已经热火起来了，在S市，他们相携着下了车。这一切对于他，并不觉得奇怪，江河日下的风气，男盗女娼的浮躁、各怀心事的设计……毁灭着、沦丧着、腐朽着……我们还能为它做些什么，独善其身吧！不一会儿，他对面上来3个50岁左右的半老女人，一上车，就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逗笑。好像她们是去参加什么销售学习班的，要和别人分享什么东西。而且她们谈话的内容开始越来越丰富起来，一会儿谈孩子，一会儿谈老公，一会儿谈健康甚至谈到前列腺，主题松散，向无边无际的空中伸展，但刹车极其好使，不一定在什么意想不到的位置上，突然话题中断，爆出嘎嘎嘎嘎嘎嘎嘎的朗笑，搅得他更加心神不安，这就是我的世界，我在的空间，我处的时间，这就是我的遭遇——本来以为躲开了狼嗷，现在可好，偏又遇上了三头母狮！他负气地站起身，向厕所走去，到了厕所，门是被划上的，他只好等待，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站在他身后，等待；又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的身后，等待……人生究竟要有多少次等待啊，这等待如此漫长！他身后的那人骂了一句，走了；不一会儿，身后剩下的那人摇摇头，也走了。他没走，他敲敲门，问：有没有人？里面咚咚地响了两声，没有回话。又是一会儿，他实在厌烦到极点，而且“前列腺”的话题促使他觉得自己也开始十分急迫起来，他咣咣地踹了两脚厕所的门，吼道：这厕所是你家开的吗？里面有什么好待的？没完没了的！……骂了一阵子，他听到里面咚咚咚地回应了几声，他感受到了这声音里面的愤怒和力量。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没了尿意，急急退到能看见厕所进出的一个空座上。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壮汉，边走边骂：X他妈的，拉锁坏了，刚才哪个傻X使劲踹门，逼得我越急越拉不上！他看着大汉从他身边走过，他感到大汉的身影带给他的巨大的压力，他低下头，庆幸自己的敏捷！回到座位，他开始哀叹，这虎狼一样的世界，我能惹得起谁呢？女友惹不起，不然谁陪着睡觉？老板惹不起，不然就会变成鱿鱼！就连萍水相逢的旅伴也惹不起，否则片刻之间，就会有被嘲笑、被暴打之灾！多亏自己能随机应变，方能苟活！苟活难道有什么不好？并不比别人少占了一点便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几个半大老太太的胡言乱语，他无法入睡，他知道，旅途就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对立、躲避、荒唐、愤懑、邋遢的遭遇中越来越短了；车轮正在准确无误飞碾着晶亮的轨道和灰色的尘埃，目标，越来越近了。

　　5、出口

　　那个旅程，我自然也在车上。

　　你可能没注意到我，因为你总是超然而且乐观，你选择了别人去做为你的旅伴，你找到了你的风景，你的风景里没有我。尽管，我就在你旁边！

　　他下车了，在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身上那种味道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他！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曾经关注过他，他是那么行色匆匆，那么无法从容，那么疲惫感伤……。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真想问他：出口，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