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我独坐院中,相伴满园春色,细雕着一双和田玉蝴蝶玉佩。白透些的我叫他梁山伯,青碧些的我叫她祝英台。
也曾是杨柳堆烟,繁花满天,他们演绎了生不能成连理,死也要共坟台的悲剧,化为蝴蝶,翩翩双对舞人间。想到这里我不由浅浅心疼,然后雕刀轻轻划在了在了左手手指上,有殷殷的血滴下来,正好浸染了祝英台的翅膀,我心中一沉低低地说:只可惜,你们只能三载同窗,楼台相会,祝英台至死都是马家下聘的妻!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
我是洗玉,是恒雅轩玉器行东家的大小姐,祖上玉雕手艺世代相传,家父更是功夫精湛远近闻名。因此家道尚算殷实。
衣食无忧的我从小就在玉的世界里长大,看惯了白玉、青玉、青白玉、碧玉、糖玉等等,就连羊脂白玉、墨玉、黄玉亦颇珍奇的玉也不稀奇。于是,十六岁伴玉长成的我出落得才情无比,深谙一手玉雕之道。
“玉儿,我和你父亲出去了。。。”
母亲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沉思,父母一行人出门拜寿应酬,片刻清静,这会子家中就剩我自己了。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有人吗?小生长途劳乏,想讨一杯淡水。”
我闻声望去,透过篱门,只见高高瘦瘦的身形,相伴白马,青青子矜。
一枚玉兰花瓣落在我的雕桌上,盖住了玉蝶。而头顶的玉兰花正洁白嫣然,未过花期,花落为何?
起身敛容,袅袅婷婷,肤若羊脂,云髻墨玉。
“公子,家母访亲未归,不便客人进院,公子不如他去。”
“小生远足,且春色倦人,口渴难奈,望小姐成全。”
我的心无缘由地咚咚直跳,红云过耳,两鬓生香。
“既然如此,公子请进小憩片刻。”
伸翠腕,开离扉。有高高瘦瘦的身影重重叠叠。霎时间仿佛云里飞,雾里走。
我倒了一碗
绿茶搁置在小巧的红木雕桌上,不小心从茶壶里流出的几许
茶叶好象翠绿色的“水草”,在杯里轻轻招摇,盈盈的吐着绿色,衬映着我的蝴蝶玉佩,仿佛梁山伯与祝英台飞舞在青山绿水之间。他慢慢靠近我,温温软软的气息慢慢缭绕了我,我霎时有些恍惚,心如撞鹿。
“公子,请慢用。”
抬眉的瞬间,迎上他的眼睛。亮亮的,一直看到我心里。他端过碗,依旧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喝。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微微发抖,被他摄走了三魂七魄。
他的笑暖暖的,亲亲的,就连满院的玉兰花都黯然失色。于是,我的心也以这花开的姿势溢彩流香。
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小姐的玉佩雕得太好了,这和田能得小姐之手雕琢,何其幸也。”
我猛地醒来,浅浅一笑,“公子过誉了”。
“祖上也从事过玉器生意,只是后来得罪了官府,家道中落。你知道吗?你坐在树下雕玉,让我想起了远嫁的姐姐,从小我就这样常常看着她。所以对你不能不留恋,我立在院外已经很久了,你专注的样子,让我很空灵,时光倒流。”
玉,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聊起了玉的材质,使用的玉器皿,观赏的玉陈设,文人墨客的玉制文具,相赠的玉佩饰,一直到祭祀用的玉礼器......还知道了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发奋苦读报答母亲,此次是进京赶考路过此处。
“谢谢小姐款待在下,天色已晚,小生告辞。”
是啊,春天的阳光斜斜的透过斑驳疏影,天上已有淡淡的流霞掠过,他要走了,我的心中一下子长满了青青的草。
“小生斗胆相求,小姐的梁山伯可否割爱相赠予我?”他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心中却狂跳不已。
我羞红了脸,从雕台上取下晶莹白透的梁山伯,递到他的手上,大着胆子朗声说道:“公子,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为蝴蝶,就是要长相厮守永远不分开,我希望他们在每年的春天都能相见。”
他接过玉佩,良久,这才抬起头,发亮的双眸望着我,神情凝重,然后深深一揖,牵白马,挽长鞭,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说。
我立在玉兰树下,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扪心自问----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玉佩会重逢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微微南风拂过我如墨的云髻,清清玉硝依旧淌过我的翠镯,皎皎玉兔读过对月而望的我的心事,诗词典籍找寻着一些痕迹。我的生活依旧平平淡淡,清清爽爽,就像路边的青草飘来阵阵清香。 可是每当有风从双肩掠过,有微凉的感觉。然后就有一抹疼痛,缓缓升起,温柔,清晰,四散于五脏六腑。
缘来如梦,缘去如风,每次不觉地想起他我都先是莞尔一笑,又瞬间将那笑容僵在脸上,慢慢凝固成苦涩,即而心就跟着一阵翻滚,便有泪在眼里熠熠盈动了。岁月如梭,四季交替,无可奈何花开花落,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是心愁。
“玉儿,我和你爹给你订了亲,知府大人亲自上门求的亲,多有面子啊,新姑爷还是个举人哪”。
母亲的话给我当头棒喝,我柔弱无谓的挣扎着,“玉儿还小,还想继续侍奉双亲。”
“傻孩子,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家,八字也和,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就下聘。”
望着形只影单的青翠的祝英台,我的心中渐渐平静了。也许是我太贪心了,我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明知无望却拖到这样的心累,也许放弃是最好的选择。纯净一世,从容一生,没有自我,世间女子不都是这样过么?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婚期一天天临近,我的心也一点点地死去,终于我恹恹的病了。
下聘那天,家中大宅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却仿佛与我无关,心,在瞬间已经沧海桑田。一帘春风,流动的缠绵,凝聚的情感,如梦,如幻,如影,是过去的事了。
母亲将聘礼搬到我的闺房一样样命人拿给我看,我强打精神,眼睛看着,却心中无物。
“快看哪,多好的玉蝶,好像和你宝贝似的那只是一对呀。”
玉蝶?问声望去,蓦然间却见朝思暮想的梁山伯静静躺在锦盒里闪着熠熠温润的光辉。丹霞渐渐弥漫了我的双颊,有湿润的东西流过脸颊,淌过心头。
他真的来了?是他要娶我?是的。
午后的阳光,细细地洒在院中。一阵温暖的春风门外袭来,我捧着重逢的一双晶莹剔透的蝴蝶玉佩,抬眼望去,而此时院中,恰又是一个满园春色,杨柳堆烟,繁花满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