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有三围——雪山围绕的普兰、土林围绕的扎达、湖泊围绕的日土。其中,以前往扎达的土林最为难走。
自狮泉河至扎达仅二百多公里越野车却整整走了八九个小时,时值六月,没有雨,车轮过处溅起的黄土一蓬蓬的扑向窗玻璃。如是雨季那就更为难走了,定会不时的陷入稀松的泥淖中再难前行。
据介绍土林总面积约四百多平方公里,古格遗址就座落于距县府所在地扎达十多公里外的扎布让村。整个的土林远远看去像一朵八瓣莲花,古格就是正中的莲花宝座。
正午的阳光将漫漫土林照得一片焦灼,远远看去,辉宏大气里掩不住的却是无边的荒凉寂寞。少水,山上没有一棵植物,只有箱形的峡谷中零星地生了一些荆棘植物。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雨水的洗礼,现在的土林展现出形态各异的风貌,有的如肃然挺立的根根石柱有的如法眼低垂的入定老僧,都是半身像,在土林的一端齐齐排列着,神奇而又壮观。其实最美的还不是这正午时分而是日落夕阳的傍晚,大片的土层被晚霞染得猩红一片,黑黄的对比阴暗的反差色彩的浓烈如同一个远古的梦境。
我们于下午七点来到了扎达县,在县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启程去了古格。安排是先参观古格遗址然后在日暮时分参加扎布让村的古象雄文化艺术节。
第二天,当我们沿着盘曲的山道摇摇晃晃来到扎布让村的时候,村里一应的准备工作都已布置完毕,一片偌大的草场搭建了帐篷,摆上了风干的耗牛肉酿好的青稞酒打好的酥油茶。扎达的干肉是最有名的,因为常年少雨气候干燥且早晚温差大,晒出的肉蓬松酥软入口便化。
其实最向往的却是古格,这座神奇地淹没于岁月尘埃中的古国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未解之迷。据说古格王国是朗达玛的后裔所建,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后,吐蕃的最后一个王一路仓皇逃到阿里与当地的土著联姻所建的王国。古格兴建后曾一度经历了辉煌鼎盛,喇嘛僧人达数万人,后来也都不知去向。扎布让村民说他们是古格的后裔,详情如如?曾经绚烂辉煌的古格是否还有后人留存于世?关于古格的真实情境到底怎样?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一个较为准确的论证。
自扎布让到古格距离已不远了,车行了一会就已到山下,天空湛蓝,一座迷宫样的殿宇就这样突兀地长在土林中的小山之上,远看依旧宝像庄严近看已是一片颓壁残垣。丰田越野一直开到了遗址脚下,剩下的路就只能靠双腿去探访了。
一路走过,看了遗址上留存的一些殿宇,殿内早已空空如也,里面的器皿摆设在经年的烧杀掠夺中早已不知去向,搬不走的只有支撑房屋的壁柱及绘于墙体的壁画,因为年代久远,墙群剥落,那些彩漆金绘的图案也古迹斑斑有些已难以辨识了。一路走来一路看,室内阴沉寒凉,杳杳古风迎面而来。
至身于这样的历史氛围中你不能不感叹万千并怆然下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古人已逝但后者长存,我想总有一天将拉开历史的神奇幕帐还后世一个清朗面目。
壁画绘有各样图案各色人等,大多都是与宗教有些关联的,有喧嚷的市镇密集的人流,有法像庄严的神佛面目狰狞的护法,有暖昧难明的双修图,一派迷离景象。
过一处便要参拜一处,说不清的奇异心理。又走至一处大殿,殿前赫然供奉着三尊巨大神像,中间一浑身素白的小巧雕塑。
“这是什么?”我掬起掌心问。
韩兴刚说:是某某神……
我一听又是曲身跪倒。众人大笑。
韩兴说:“对不起文心,是逗你玩的”。
“怎么?”我问。
“那是前古格的守门人旺堆的雕像。” 韩兴刚说。
哼!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既已拜了也不说后悔,这位已离世的古格看门人一辈子守在这里,朝看晨曦升起暮观夕阳陨落,一天天一年年,星辉沉落尽收眼底,何等的悲怆与大气。
说到旺堆也有一段有意思的神奇传说——在拉达克兵逼近城下之时,古格王不忍爱妃受辱便将她变做一只黑猫让她逃离此处,说谁得到这只猫便将是古格的主人。年轻的旺堆在扎布让村时整夜耳边萦绕着猫的悲鸣声,第二天他就宣称,他是古格之主了。也算吧!古格荒无人迹只他一人,他是古格的主人也是古格的仆从,无论怎样,他的一生是和古格牢不可分了。
此时,旺堆老人已离世,没见到他也是此行的一大遗憾!
再向前走的半山上有一巨形洞穴,说是抵御外敌的碉堡,洞很高却并不深。再往上众人就不肯走了,说上面没什么景观可看,只是一座山。可是既然来了,又是这样的氛围不去未免可惜。好,你们不去,我去!于是约了电视台两位朋友和扎西罗布,扎西推辞了一会还是跟着来了。
因为走的快所以格外辛劳,偶尔几座残破的殿舍因无人讲解也就没有进去。气喘吁吁不一会已爬到山顶,千里江山尽收眼底,真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难怪古格王要把他的宫殿修在最高处,“会当临绝顶”自上而下扫视,眼前皑皑群峰,他就在山的最高处,气吞山河,胸中顿生豪迈之气。其实此山只是土林一个小小山丘,但登上高处视线大开也就有了纵横千里驰骋万疆的壮美。
古格王的宫殿已破败不堪,以今天的眼光观测也只是乡间一处小小房舍,只是建在山上顿时也就有了气势。如果古格王的幽魂尚在,看到曾经的故居已是一片凋蔽景象,不知心中又生何等慨叹与怅惘……
说拉达克军兵临城下之时,众将士僧众浴血奋战,王不忍再闻此等血雨腥风,深深长叹——只要不杀我的子民,那就降了吧!那是怎样一副悲壮场景,王低首凝目,沿这座险峻土城怆然走下,边旁是誓死不归的铮铮将士,怒睁血红的眼落下大颗的泪凝视着王缓步而行,国将不存,于身何意?
古格王降了!可拉达克兵却未遵守信诺,旌旗一展挥兵入城,然后又是大肆烧杀抢掠,宫堡内血流成河!苍天可鉴,这声声的哭喊悲泣也许至今还萦绕在幽幽的古堡之内。
站在古格王曾深深注目凝思之处,陷入沉沉的幽思之中……
王宫搭建在山的顶端,从窗口向下望就是万丈悬涯,当初所建之时必定不是如此,只是经过历年的风化雨蚀,山已变体,后又经过多次维修于是也只剩了这孤零零一处城堡,有烈风吹来,宫城随风竟有轻微的摆动,摇摇欲坠随时有“哗啦啦”塌陷的可能。一座山尚且如此,况且人呢?
还是早点离去吧!免得一不小心陷落进去便也如这千古幽魂一般了。
离开了宫城再向前是一个不大的空地,据说是众前的养马场,宫里所需物资都是通过牲畜之力托运上来的,是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只是山途险峻,不知当时马匹又是如何行走的?
走向最高处向下俯视,前方的山体垂直落地,险陡异常,向下一望深不见底。说是古格王为防外敌从多种渠道入侵,便下令百姓将西边山齐齐削切掉了。遥想当年百姓在烈日下如蚁移动,手执长锹,一镐一锄将黄土运送至别处,秦皇修万里长城尚无法比拟,真如愚公移山般痴愚的执着勇气。只是,江山还是沦落于外敌之手,早知如此修它又有何用,修心胜于固墙,也许当年的王并不解其中真谛!
太阳还是煌煌地照着,看不到血落残阳的胜景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心游走于历史的尘烟中,走下了山依然怅怅然心有不甘。
怎么办?那就再走一遭!前面阿里电视台的李新国又带了一群人上来了,紧随其后,沿着先前的路将过往历史再次细细游走一遍。
已是落日时分,终于看到了心中的胜景!西边的云彩在夕阳的余晖中异常的诡异煊丽,红红的染遍了一方天地,高天上残阳似火将山峦尽染,黄灿灿的一片就这样永远的留在了记忆深处……
没有什么遗憾了,那就下山吧!怀揣着一团似火的情怀就这样走向了回扎布让村的路……
锵锵的锣声击响、熊熊的篝火燃起、深情的歌声响起、热烈的弦舞跳起……远离了惝恍的远古战场,回到了歌舞声平的世间,这样的太平盛世哪管他潇潇古城号角凄迷,我只是一介凡俗女子,只能迎风掬一把感怀之泪然后将身置于最寻常的凡尘俗世中……!
.......................文: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