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金骏眉的首创者之一,江元勋的遗憾在于,他错过了注册商标的最佳时机。这种创新型红茶流传出去后迅速身价倍增,引发市场上的追捧和狂热跟风,才出来短短几年,“金骏眉”3个字就成了一种名茶身份标签,他再想把这3个字注册成商标已经困难重重。“因为金骏眉不是一个商标,不像大红袍,它现在谁都可以用,所以市面上有各种各样的金骏眉,这就只能靠消费者自己来判别了。”江元勋感叹,“原料是桐木关地区的正山小种的芽头,这是最起码的条件,连这个都做不到,绝对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金骏眉。”
寻访桐木关
“平地长好花,高山出好茶”,桐木关正山小种也是一样的道理。从武夷山市区进山,过星村,一路往北,到桐木关有70多公里。皮坑是从武夷山风景区进入自然保护区的必经关卡,不对游客开放,也是正山小种原产地范畴的最南端。根据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总局的《原产地保护标记管理规定》,正山小种的原产地范围为东经117°38′6″~117°44′30″,北纬27°41′35″~27°49′00″,东至麻栗,西至挂墩,南至皮坑、古王坑,北至桐木关,占地50平方公里。
这个区域山高谷深,海拔在1200米至1500米,年均气温18摄氏度,年降水量达2300毫米以上,相对湿度80%~85%,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仅为0.026%,春夏之间终日云雾缭绕,雾日多达100天以上,气温低,日照短,霜期长,昼夜温差大。这些都构成了这里的小叶种茶独特的生长环境,小种茶在外形上特征明显,枝叶繁乱,都是丛生状态,看不出明显的主干。正山小种,是对这个地区的小种茶的一种特指。根据《中国茶经》的记载,“正山”表明是真正的“高山茶地区所产”之意,凡是武夷山中所产的茶均称作正山,而武夷山附近所产的茶称外山。
75岁的茶叶专家叶兴谓还是习惯性地用“武夷小种”来做区分。他是福州人,1962年从福安茶叶专科学校毕业,被分到建瓯茶厂,算是解放后钻研红茶技术最早的一批科班学生,如今的外号是“老爷”,一说“老爷”,武夷山的老茶人都知道是叶兴谓。他向本刊记者回忆说:“当时整个闽北,包括江西铅山,茶叶产地都只做到毛茶初制,剩下的筛分、定级、拼配等精制工序全部都由建瓯茶厂完成,武夷山市就是以前的崇安县,有个崇安茶场,但是也只做毛茶。”叶兴谓分管两种茶叶,武夷岩茶和武夷小种。“星村桐木关、光泽干坑、邵武光音坑、建阳坳头,还有江西铅山县石陇乡,这些地方环境各方面都比较接近,茶叶都叫武夷小种。”叶兴谓说,“正山主要指的是桐木关以及光泽和建阳部分地区,跟外山相比,茶叶确实也有差异。从外形上看,桐木关的茶,叶张厚,外形粗壮、重实;而外山茶叶张薄,外形更细。从口感上看,桐木关的茶有种独特的桂圆松香味,而外山茶更侧重于工夫茶的香甜。”
用正山小种和外山小种制作的红茶,统称为小种红茶,在红茶的大家族里专为一类,区分于工夫红茶和红碎茶。桐木关地区制作小种红茶的历史悠久,正山小种也成为这种有独特烟熏味的红茶的代名词,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末的1567至1610年,被认为是世界红茶的始祖。因为长期走外销出口,正山小种是典型的“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海外的知名度远胜于本土。
山里的气温本来就比市区要低四五摄氏度,我们很不巧地赶上了一场降温,更觉阴冷。进山的路都是两岸夹水,这里是九曲溪的源头,也是闽江的源头,越往山上走,水越碧绿澄澈。现在是水浅石现,但到了雨季,湍急的溪水漫上公路,也能冲毁路基。去年涨了一场大水,许多损毁路段还没修复完工,路边堆放着备用的砂石。在叶兴谓的记忆里,上世纪60年代,进桐木关连路都没有,1963年他第一次进桐木,是从星村镇走进去的。“我一个人,打一把伞,拿着行李,走了80多里地。”今昔对比,叶兴谓戏谑地说:“最大的变化是山里的狗都变文明了,以前进山的陌生人少,山里的狗都很凶,老远就冲过来对着我叫,现在狗都不叫了。”汽车已经能直接开到桐木关,桐木关还在,不过是上世纪90年代新修的仿古建筑,如果不加盖白色瓷砖贴面的屋子,厚重的关门看起来会更复古些。这里是江西和福建的交界处,出了桐木关,就进入江西境内,保护区的标志牌变成了“江西武夷山”,V字形的大峡谷犹如一道天堑,继续向江西铅山县伸展。
进山之后才明白,正山小种的生长区域叫茶山比茶园更合适,它们依着山势零星散布,夹在成片的竹林之间,跟齐整的台地茶完全不同。“完全是天生天养,不用施肥也不许施肥,每年锄草两次,清明一次,七八月一次。”38岁的桐木村庙湾乌石岩村民陈贵宝说。他在江元勋的公司里负责原料采购,每年的茶青和制作工序中需要的松木,都由他来把关,因此对茶山的分布了如指掌。他领着我们从小路攀爬,寻找规模稍微大一些的茶山,原来只要离开盘山公路,沿着小路走上几分钟,就会进入各种幽静所在,流水、石桥、古栈道,再加上高低起伏的茶树,都是可入画的场景。可惜来得还是早了一点,春茶的采摘还没有开始,只是一幅静态山水。
这里的茶山和竹林都已经按人头分到各家各户,64岁的吴福文是桐木村关坪黄花丛村民,也是当年关坪的大队会计,他向本刊记者回忆说:“首先是分毛竹,1982年,上面一道命令下来,村里没有一点头绪,根本不知道怎么分。还好那时候毛竹也不值钱,说是按根数分,后来都没仔细点,估算了一下按片数分的。第二年就开始分茶山,这就麻烦了,关坪是一个生产队,包括三个自然村,分茶山搞了1个多月,全村出动上山去查看,估算每片茶地大概能收多少斤干,也就是毛茶,回来再一起讨论该怎么分。每个方法都有人不满意,最后是按户口本上现有的人头分,是军属的,就算不在户口本上也给一份,怀孕了还没生的就不算了。把山上的茶地按地形、产量和优劣分成了甲、乙、丙、丁4等,大家抽签。那时候算出来,一个队总共有2万多斤干,分到人头就是200多斤干。我家5口人,分了1000多斤干,分布有十来个点。”
当年分配的时候,毛竹和茶都不值钱。后来毛竹价格涨起来,但茶叶一直低迷。茶叶的统购统销,在桐木一直持续到1998年。“1988年,正山小种的毛茶收购价是每公斤7.59元,到了1999年,也只涨到每公斤22元。”江元勋回忆,“茶青就更便宜,1998年,茶青也就1块钱1斤,好的时候1.2元1斤。”村民们于是更愿意砍了茶树种毛竹。陈贵宝说:“毛竹3年一砍,茶叶只能卖到块把钱的时候,一个8米长的毛竹已经可以卖到6块到7块钱,竹根、竹尾巴还可以单独卖。”吴福文记得很清楚:“分毛竹时定的是15年调整一次,所以1997年按照当年的户口本人数重分了一次,分得更好一些,但分茶山时没有定过时间,1983年分过第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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