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一个涉及中国陶瓷史与文献学的问题有必要在此一提。《西厢记》在中国文学史上作为文化现象,实际上具有个性解放的思想内涵,晚明《西厢记》的评注、改编、校刻蔚成风气。而在英国,正是人文主义高扬的时期。十分有趣的是,有人已发现了当时英国向中国定购青花瓷器的函件、订单的底稿。(转见于将星煜《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5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英国对瓷器上的绘画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希望以人物仕女为主,有故事情节尤佳。根据这一要求,景德镇特地烧制了一批以《西厢记》的张君瑞、崔莺莺爱情故事为题材的青花瓷碟、瓷瓶等。可能晚明时《西厢记》故事基本上趋于定型,很可能景德镇的工艺美术家以当时各种《西厢记》刊本上的插图为蓝本,这个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探索、考证。但是,现在已经发现了许多目前珍藏在欧美的青花瓷器上的《西厢记》绘画与某些明刊本《西厢记》插图有惊人的相似。伦敦大学博士徐文琴女士在美国加州大学从事艺术考古时指出,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艺术博物馆所藏的高42.2厘米的青花瓷瓶上的图案《佛殿奇逢》和西德科隆亚洲艺术博物馆所藏的直径16厘米的青花碟子上的图案《佛殿奇逢》,都是以日本内阁文库所藏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金陵继志斋陈邦泰刊《重校北西厢记》之插图为蓝本。又如艾西莫林博物馆所藏青花碟子上的图案《堂前巧辩》,徐文琴认为以清初顺治十六年(1659年)刻本《哥林拾翠》之插图为蓝本。另外,徐文琴女士发表在瑞典《东方古代文物》(THE MUSEUM OF FAR - EASTERNA ANTIQUITIES)的一篇博士论文提纲,图文并茂,基本上谈的都是《西厢记》,其中就收录有关《西厢记》的青花瓷器照片,均为欧美博物馆的藏品。根据绘图人物场景的分析,丝毫没受南曲《西厢记》的影响。这些瓷瓶、瓷碟照片计有:《佛殿奇逢》3件、《僧房假寓》1件、《斋坛闹会》2件、《白马解围》4件、《夫人停婚》1件、《琴心写怀》1件、《妆台窥简》1件、《乘夜逾墙》3件、《堂前巧辩》1件、《草桥惊梦》2件、《衣锦还乡》1件、《西厢全景》1件。尽管徐文琴的艺术考古工作还只进行了一个不太长久的时期,却使我们知道早在明刊本《西厢记》还未流传到欧洲之前,早在《会真记》、《董西厢》、元杂剧《西厢记》诸书被英译、德译、法译之前,欧洲人早已从青花瓷器的图案上接受并欣赏《西厢记》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了。不言而喻,这一大批景德镇青花瓷器为《西厢记》的刊本传入欧洲以及英译、德译、法译起了媒介和诱导作用。而这一点,过去无论是中国戏曲史或中外文化交流史,当然也包括中国陶瓷史的专家所完全忽略掉的。也就是说《西厢记》最早是由瓷器传到欧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