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的修复
发布时间 2013-12-10 浏览 48956 次
照破口的弯曲形势把纸撕下、取来补在书叶上。若是不先把纸的纹理摆正,随便的撕些斜纹纸来补的话,就会使书叶拳缩不平。

  这段对如何修整书籍的记载,可能是最早的了。根据这段记载,可以想象到当时修复技术细致和高超。其中“自非向明举之,略不觉补”,就是说的“整旧如旧”,即古籍修补过之后,不细看是看不出补过的。在这段记载中,我们还能找到对简单轻率的“郦方纸而补者”的批评,指出这种补书法会伤害书籍。

  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敦煌遗书有16000件以上,修复任务繁重。馆藏敦煌遗书中有些已经的修复过。但由于修复时间较早,参与修复的单位多,修复方式繁简不一,修复质量也有高有低。但追根溯源,都是按照传统字画装裱的方式来修复敦煌遗书。传统字画装裱技术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现代修复工作的基本技术。但在图书保护理论和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应该对传统装裱技术作一些分析,其中符合图书保护理论的,我们就采用,不符合图书保护理论的,我们就要坚决舍弃。不加分析完全按照中国传统装裱字画的方法修复敦煌遗书,显然是不妥当的。当然,“整旧如旧”作为一个原则、一个观念,人员素质不同,对它的理解不同。馆藏敦煌遗书《无上秘要》、《摩诃般若波罗密》和《道德经》的修复,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

  《无上秘要》全卷托裱,装潢精美,做工精致,堪称传统装裱技术之精品。但仔细看一下,就不难看出:写经纸上下两边裁得非常整齐,原件的宽度已无从察考,其次,因全卷托裱,原写经纸的厚度很难测量。

  《摩诃般若波罗密》修复的最大特点,是除引首、拖尾以外,写经纸原件背后没有托裱,保留了写经纸原来厚度。但是,由于经卷与引首、拖尾是裱过的,比写经卷的厚一些,舒展时引首、拖尾和经卷连接处就发硬上翘。经卷厚度虽然未损,但上下两边整齐划一,显然也是裁切以后才形成这个样子的。

  《道德经》原为一件文献,现已分为完全可以缀合的两半。该经两面书写:一面是汉文《道德经》,另一面是藏文,具体内容笔者不详。两件分别装裱。一件在原件上下两边各镶有两道纸边没有全卷通裱,也没有把写经纸四边裁齐,这在已修复过的敦煌遗书中实属罕见的。而另一件就被全卷托裱,藏文部分全部裱在纸褙之中,如想研究藏文部分,就得将纸褙全部揭掉不可。

  以上几件敦煌遗书都是使用我国传统装裱技术,在“整旧如旧”的原则指导下修复的,但修复效果却大不一样。由此可以看出,对“整旧如旧”这一修复原则的理解,直接影响修复措施的选择,从而决定了修复质量的优劣。

什么是“整旧如旧”?所谓“整旧”就是对古籍进行整理和修复,“如旧”就是使书籍在修复之后,尽量保持书籍的原始面貌。在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古籍的原始面貌并没有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古籍只是它们变化以后的样子——当然,这个变化也许并不大,可能只是纸张的颜色变暗一点,或因为老化的原因纸张变脆了一些。也有的变化可能会大一些:曾经修复过,有的甚至已改变了装帧形式。所以,我们现在见到的,不见得就是古籍的原始面貌。在这样 的情况下,我们如何理解“整旧如旧”呢?笔者认为,“整旧如旧”实际就是古籍经过修复,在外观上尽可能多的保留一些修复之前的样子。

  “整旧如旧”的目的,就是尽量保护古籍的文物价值和资料价值不受损失,使之“延年益寿”长久保存。但是在传统装裱技术过程中,有单纯为“整旧如旧”而“做旧”的作法,非但达不到让古籍“延年益寿”的作用,反而加快了古籍损坏的速度。在古旧书画的修复、装裱过程中,有一道把补纸染上和原件一样颜色的工序,叫做“全色”。为了防止颜色洇染传统方法是在书画纸上涂一层胶矾溶液,以便于操作。胶矾溶液中的明矾可对纸张内部结构造成严重的破坏,这一点早为科学实验所证实。我国传世古籍众多,距今一千多年前的敦煌遗书直到今天还保存完好。但宋、元时期的古画传世却很少。其原因之一 ,就是在作画和装裱过程中,画纸(绢)施过胶矾,从而使画纸(绢)的耐折能力大大降低,时间稍长一点,画纸就酥脆破损。字画一破,就要重新修复装裱,就要再施用胶矾,胶矾施用的次数越多,字画破损得就越快,如此恶性循环,直接的恶果就是历代创作的大量字画损失殆尽,百不存一。

  其次,纸张吸水后纤维就会膨胀,纸张的长度和宽度都会“涨出”,待其脱水干燥后又会“收缩”。古籍修复时使用的我国传统手工纸也是这样。为使古籍在装裱过程中便于操作,就需要控制纸张的伸缩。常用办法也是在装裱用纸及原件上施加胶矾溶液。直到今天,在装裱手卷的时候,施用胶矾还是一道必要的工作。馆藏《无上秘要》是否施用过胶矾不得而之,但从手卷外观形态以及当时修复技术状况来考察,胶矾的施用在所难免。

  另外,熟悉装裱工艺的人都知道,古籍在修复、装裱时,若原件纸张较厚的话,大都需要揭薄或揭掉一层,这样装裱后的古籍才能柔软。画芯托好以后,还要裁切整齐,这样镶上绫绢等织物,裱好后才能漂亮。装裱精良的《无上秘要》在装裱时是否揭薄过、裁切过,揭掉多少、裁掉多少,由于装裱时没有留下相关的资料,我们现在无法确切知道 。笔者以为,一部古籍的价值并不单纯体现在它的文字之中,它用纸的 厚薄,长宽厚各部分的尺寸,造纸原料的选择,加工及装潢形式等方面的价值,都是宝贵的,不可分割的。装裱时如被揭薄,原件的文物价值和资料价值无疑都会受到损失。尽管这是为了修复的目的而采取的措施,出发点不错,但修复效果却违背了初衷,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今天修复古籍,在选用修复措施的时候,对传统装裱技术必须采取有批判,有继承的态度,不能全盘照搬,而且非改革不可。

与“整旧如旧”相对,古籍修复也可以“整旧如新”。但这是在“整旧如旧”基础上的“整旧如新”。顾名思义,“整旧如新”就是书籍虽经过修整,但从外观上看和新书一样。这就要谈到古籍修复中的另一项技术“衬纸”。“衬纸”是在已修好的书叶背面,加衬一张同书叶大小一致的纸。这种方法,一般用于书叶较薄或破损程度严重的书籍。随着衬纸技术的不断应用和改进、提高,古籍修复技术人员又创造出不少新的书籍装帧形式,丰富了我国古代书籍史的有关内容。像我们常说的金镶玉装,接书背等等,都是在衬纸基础上,不断丰富、改进技术的成果。

  无论是“整旧如旧”,还是“整旧如新”,都是“整旧”,这个工作就是修复过程中“补破”。这道工序非常重要,是关键的关键。修复技术的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补破”这一工作环节的处理,故在处理中有很大的随意性。说不同的工作人员,其技术上的差别往往表现在这“随意”之中,是不难理解的。而对这“随意”处理是否适当,取决于修复人员的经验积累,“三分技术,七分经验”这种说法,从这个角度上说,并不过分。

   在书籍修复工作中,还必须坚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态度,根据古籍的实际情况,采取相应的修复手段。

  我国古籍浩如烟海,文物价值,资料价值因书而异,每部书破损情况亦不相同。以书籍版本及本身特点而论,宋元珍本的修复方法不能同于明清之通行本的修复;有名人题跋书籍的处理,不能同于无题跋的;书品大的,不能同于书品小的;甚至书册多少、书叶的薄厚,都是决定使用何种修复手段的参考因素。

  书籍的破损主要是虫蛀鼠咬、霉菌腐蚀及纸张老化等造成的。虫蛀鼠咬属于“硬伤”,书叶虽破,不难处理。霉菌腐蚀及纸张老化,则是书籍的致命伤。书叶外观虽然完整,但处理时却不同于虫蛀鼠咬之类,简单补破即可。即使用同一种原因损坏的书叶,具体情况也不尽相同,必须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不同的修复方法。

  我们现在修复的书籍,最早是宋代、甚至是唐代及唐代以前的古物。最晚的也是本世纪初期,距今已近百年的东西。这些书籍,无论年代远近,都具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和资料价值。我们在修复中采取的所有措施,从实质上来说,都应该是对书籍进行保护而不是相反。因此,修复过程里采取的一切措施,在施行时要十分的细致,小心。在其它行业中允许出现的“返工”和“报废”的现象,在古籍修复工作中是绝对不容许存在的。虫蛀鼠咬已是这些书籍的大敌,倘若在修复过程中,再因为我们的粗心大意对书又造成伤害,就太不应该了。

  作为一个古籍修复工作者,光掌握传统技术是远远不够的。一个技术较好人员,如果没有掌握图书保护知识,修整的书籍也并不一定都是合格的。以国家图书馆所藏的《赵城金藏》来说,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些旷代奇宝,修复前破烂不堪,经过修复,面貌一新。这对当时参加这项工作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生中对祖国作出的最大贡献。但是,这些经卷在修复过程中,有的经卷褙纸被揭掉而换纸托裱,这种修复手段在现在看来,是极不应该采用的。因为经过修复的经卷,由于加上了新褙纸,外观不仅改换了颜色、就连原来纸张的薄厚,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赵城金藏》作为文物,它保留下来了。但它的资料价值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这对于当时参与修复的人来说,不能不是一个终生遗憾。象这种“功魁祸首”的事,在今后的古籍修复工作中,是要坚决避免的。

说到这,还想再强调一下“整旧如旧”,修复过的古籍一定要力争恢复书籍原貌。文物价值愈高的书籍,这点愈要注意。原来的书皮、原来的护叶、原来的衬纸乃至残损的书签,都要刻意保存,尽可能保留在原来的书籍上。

  总之,古籍修复工作是一项技术要求高、质量要求严的工作,做好这项工作,意义非常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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