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时编写过一本《輶轩语》,在“论读书”条中说:“善本之义有三:一,足本,无阙卷,未删削;二,精本,一精校,一精注;三,旧本,一旧刻,一旧抄。”一、二仍是从校勘来讲的,三则把善本当成了文物。稍后,四大藏书家之一的丁丙在其《善本书室藏书志》中,就将善本归纳为旧刻、精本、旧抄、旧校四类。其中旧刻指的是宋元本,精本指的是明洪武至嘉靖时刻本,包括少数“雕刻既工,世鲜传本”的万历以后刻本,加上旧抄、旧校,都是视为文物的善本。但在精本中又说洪武至嘉靖时本中“足本、孤本,所在皆是”,在旧校中也说“补脱文,正误字,有功后学不浅”,这样,又把校勘精审的涵义混杂了进去。改革开放以来重视古籍善本,对“善本”的涵义又颇多议论,并出现了所谓“三性”、“九条”之说。“三性”者,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艺术代表性之谓,而“九条”则是如何才算善本的具体规定。其实,“三性”中的后两性很难成立。如清末民国初覆刻宋元本,其精工有转胜于明仿宋刻者,很具备艺术代表性,但由于时代太近,便不能视为“善本”。在清末民国初,还有一些高水平学术著作仍雕版印刷,很具备学术资料性,但也不能列入“善本”之中,原因仍是时代太近。可见,真起作用的只有一个,即历史文物性,是“一性”而不是什么“三性”。此外,“九条”中成问题的也不少,如以乾隆时作为善与不善的界限,说乾隆及乾隆以前流传较少的印本、抄本为善本,殊不知清刻本中真正难得、堪称文物的书,一部分在清初,多缘涉及怀念故明而遭禁毁;一部分在道光、咸丰时,则由于当时作为文化中心的江、浙等地所刻书板受太平天国战事的影响而被毁。乾隆刻板虽毁,但印书已多流传,道、咸刻板则印书无几,故板毁后遂成罕见之晶。
为了避免今后再发生纠缠,我主张索性把所谓“善本”区分为两种涵义:
(1)一种涵义是凡成为文物的古籍都是善本。宋刻本,元刻本,明嘉靖以前刻本,明活字本,明抄本,清前期旧抄本和有价值的稿本、批校本,清人就视为善本,今天当然更是善本。明万历以后少见的和印制精美的刻本,清代少见的或印制特别精美的刻本、活字本,民国时特别少见的刻本,以及清中叶以后少见的抄本,有价值的稿本、批校本,在今天看来也可以定为善本。这里主要贯彻了“物以希为贵”的原则。至于将来,譬如过了若干年,清代、民国时的刻本又稀少起来,则我们的子孙后代很可能再把它提升为善本。可见这种具有文物涵义的善本的标准不是一成不变的,是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动的。
(2)再一种涵义是校勘精审的才是善本。用这个标准来衡量,一个本子是善就永远是善,不善就永远是不善,而决不会像文物涵义的善本那样,标准会随时间推移而变动。这种涵义的善本不受时间的制约,它可以是清末民国时的刻本,甚至可以是近年来新出版的影印本、铅字排印本,当然也可以是宋元本、明本、旧抄本、稿本、批校本等等成为了文物的善本。
因此,有相当多的本子会既是校勘精审的善本,又是成为文物的善本;也有一些本子只是成为文物的善本,不是校勘精审的善本;还有一些本子则只是校勘精审的善本,不是成为文物的善本。右上面的图就表示这两种涵义的善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