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言简意深的表述,一下子把我镇住了——这不是在为“收藏”正名吗!这不是与《三国志》里刘备所说的“欲信大义于天下”是同理吗?为此,我暗问自己:“这收藏也有大义吗?”于是再问。而松境会长的再答又一次使我大惊。他说,收藏者务必在下手之前要慎思,孔子有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哦,曹会长对于收藏的内在境界,不是已提升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高度了吗?孔子的这句话是在《论语宪问第十四》里出现的,随后即有望文生义的先生以为孔子也很自私。孔子为什么也在提倡“为己”呢?为寻找曹会长这种“迂回曲笔”式的答言之原由,竟苦了我一连几日埋头读孔子。原来,“为己之学”一直是儒家最重要的根脉核心,这和孟子批评杨朱之学“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正相反,在儒学的“修、齐、治、平”的理论大纲中,“修”字就是为己。如果一个人,自己修为都不够,还能齐家,还能治国、平天下吗?“为己”的终极目标是“利他”。试想,倘若没有我们上虞的罗振玉对片甲断骨的收藏,哪有后来董作宾的《甲骨文断代研究例》和刘铁云的《铁云藏龟》,哪有王国维的《殷周制度论》,哪有郭沫若的《青铜时代》……说不定殷商的历史至今可能还是混沌一片呢。听说收藏者还应有宗教的那种情绪,是这样的吗?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曹会长说,佛家所告诫的“贪、嗔、痴”三病,也正是收藏者应时时自警的问题。收藏而至于“贪”,可谓格调低下;至于“嗔”,则会远离“无漏”,反过来却必陷入“有漏皆苦”的烦恼。曹会长的这番话,提醒了我,使我忽然想起《老子第十三章》中的一句话:“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这就需要收藏者具备《大学》一书中所说的“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那种境界了。如果大家都有了那种“在我之手与在他人之手,都是对人类的一种爱心”的心态,那收藏也就必然会成为了一种真乐趣了。至于“痴”,它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病变,是绝对不可以提倡的……曹会长接着这样说。由此使我联想到《红楼梦》中那位收藏扇子的石呆子只因为贾赦掠其扇而生忧愤之死的事来。贾赦固然可恶之极,但石呆子也不亦过乎?这便是一种痛苦的收藏,将心灵陷入“我执”与“法执”的地狱。我于是想到了“自然者默之成之”这个词儿,对于收藏者来说,能深解它,便是找到通往最高道理的方向。做不自然的收藏,一定要考虑到后果。考虑别人是一个层面,考虑自己会怎么面对这件事是另一个层面。“收藏者应为天下藏,为千秋万代藏,而不为私欲藏。”这是曹会长常常对会员们忠告的一句话。“要拒绝金钱对收藏的腐蚀,这是收藏者们的另一天赋使命,要抵制拍卖场的一声锤响所煽动的群体盲动情绪。不要为拍卖场上充满虚荣的呼价鼓掌。”这又是上虞《收藏报》中时时出现的文句。我细读过上虞收藏协会1~30期简报和历年的总结,在其中发现了他们的境界——在处于经济转型期的中国,随着财富“宝塔”越垒越高,社会分层的趋势,也日见明显,当大量财富向大企业主、特权阶层倾斜时,当一些媚俗媚商的收藏家向处于“宝塔”顶部的人们含情脉脉时,上虞收藏协会的会员们,却一直将收藏的目光瞄向这“宝塔”的基座——微末、大群。他们的收藏小至一张邮票、粮票、布票或“大跃进”办的食堂里的菜饭票……他们的收藏从不以大价钱为目标。所以他们才能到达“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老子第四十四章》的绝妙境域。上虞收藏协会有一本《收藏使生活更美好》汇编籍,是线装的。内中记录着协会自成立以来近20年间的成果——既有企业家随财富累积转向对文化重视而建的如王水鑫的建筑艺术博物馆、杜金康的越窑青瓷陈列室、杨建康的国大展示馆和正在筹建中的项志峰的书画馆、秦同千的民居馆、杨言荣的青瓷馆等;也有记录青少年成长过程的校园馆如通明小学邮文化示范基地、上浦镇中民俗苑、谢塘镇小谢晋电影博览馆;更有千姿百态的家庭收藏馆如任映光的乡土展馆、沈建中的钱币馆、王伟宾的奇石珍藏室……泳沐于这些微末见大的藏馆(室),我宛如走进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宽阔而纯美的领地。而这其中却见不到有一双贪婪的眼神、拍卖场上的虚荣和“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阳货》)的那种奸佞。由此,上虞收藏协会才赢得业内外各界的认可。嗨,文明的收藏、文化的收藏,自清而来一直以上虞罗振玉的收藏片甲断骨而闻名于世;而沉潜于典籍背后收藏理论的研探却是少有的,而今上虞收藏协会的曹松境会长开了先导,看似漫不经心,光焰却无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