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则多喜欢玩“击杏核(或桃核)”游戏,每人各出数十个杏核或桃核,将它们分成几堆,然后将三个杏核有数厘米间距地成一竖排放在台阶上,击者手持一个杏刻,在两米外之地瞄准这三个杏核击打,如果击中其中一个,而这个被击中弹出外面的杏仁又没有碰到前后的杏核,击者就赢得一堆杏核,以击中最前面的那个杏核为大胜。 男孩还喜欢玩一种弹子游戏,弹子可以是石弹、铁弹或彩色玻璃弹。首先在地上挖一个可以放得下弹子的洞,玩的人(一般是两个人)站在两米之外,以规定的持握法将手中的弹子瞄准小洞弹出,谁的弹子距洞近就先走一步,又先将弹子瞄准那小洞弹出,而另一个则要用自己的弹子将接近或快落入洞内的对手的弹子弹开以争取自己先接近小洞,最后以谁先将弹子弹进小洞为胜者,颇有点像现在的高尔夫球最后将球击进洞的玩法,当然,这是纳西穷孩子的游戏,与这从者如云、挥金如土的现代阔佬的游戏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种“杏核游戏”不会像高尔夫球场貌似绿茵茵可爱一片实则会对生态环境带来各种危害。这种简单的传统游戏,当时古城里我们这一代小孩玩得那么入迷,每天看着纸盒里因输赢而起起落落地增多或减少的杏核,心里也如水波起落,老想着赢得更多的杏核。
夏日的丽日蓝天是古城孩子的福音,大伙可以到传统允许游泳的河段里游泳,还分为女孩和男孩的河段,男孩游泳的河段河面宽,河水深,女孩游泳的河段窄,因此称为“夹夹口”,意为“狭窄的水沟”,河水也不深,但河岸上都有浓密的柳树。游泳后,大家光着身子躺在河边晒半天太阳,然后相互邀约着去小饭馆里去喝一碗当时只卖五分钱的菜汤,或是去买一块两分钱的鸡豆凉粉,放在巴掌上,卖者会给你的这块凉粉上蘸上辣椒、芝麻盐和一点酸醋,边走边吃得不亦乐乎。
下雨天也会使古城的孩子们兴奋,因为雨一停,我们就可以去古城的北门坡(一七二三年丽江“改土归流”后曾建城墙,但因常倒塌而废弃,留下此地名)处玩一种称为“吉子吉木母”的游戏,翻译成汉语大概的意思是“堵水和环抱水”。下雨后,北门坡上流下好几条小溪般的水,我们用泥巴筑微型小坝将水流堵住,然后在小坝外面旋一个洞,有时在洞周围还插上小树枝代表树林,水从这洞里成漩涡状涌流而出。
纳西族有个传统的“牧童节”,纳西语称之为“见丹儿”,是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八,牧童每到这天就相互邀约在一起,大家各凑一点肉食品,在山野放牧的地方欢欢喜喜地唱歌、聚餐。这个牧童节也演变成古城少年儿童的一个节日,我小时,每到这天,一帮小伙伴就邀约在一起,用自己平时节约的零用钱(如没有,家长在这天也会给一点)买上豆腐、带上腊肉等好吃的东西,然后到山上或田野里有树林泉水的地方去野餐。大家在山野拾柴做饭,在河沟里钓一些泥鳅,那时浅浅的河沟里总是躺满肥嘟嘟的泥鳅,懒洋洋地纹丝不动。而一旦你把穿着诱饵的鱼钩放到它的嘴边,它便十分贪婪而急切地咬起钩,全身扭动起来。结果很快就成了盘中食。用这种方法,我们很快就可以钓到一堆泥鳅。那时河沟里的鱼儿也很多,几个人钓上一会也能钓到不少,凑一顿以鱼为主菜的野餐真是易如反掌。我们将钓到的泥鳅和鱼和豆腐青葱混合煮在一起。吃饭时,大家喜气洋洋地围拢一起唱一个在纳西儿童中极流行的《见丹儿》:“见丹儿,见丹儿,大家一起来吃饭,大家一起来吃肉,大家一起来喝酒。”歌词歌曲单纯明快,它产生在那很难得吃到肉等好食品的年月,只要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都能理会到当时这些歌词的美妙和诱惑力。当时能在野外这样自由自在地大嚼一顿,痛痛快快如脱缰的野马玩一回,是我们这些孩子欢天喜地的事。
古城是个充满祥和气氛和生活谐趣的社区,各种民间组织在周末和节假日开展情趣盎然的活动,我近年来常跑田野,在古城参与或目睹了纳西古乐会、书画会、诗社、同学会、老年会等的活动。参与较多的是一种称为“化賨”,极有地方特色的民间组织活动。“化賨”为纳西语,“化”意为“一群”,“賨”指各人凑东西合在一起,是一群人自愿邀约一起,定期聚会的民间互助组织。每次聚会各人都凑一份钱物,先由急需用钱的“賨友”拿去,如此轮流。每个“化賨”或是由一群意气相投的朋友、亲邻、亲戚或同学、同事组成,其中又以女子“化 ”居多,聚会时或在家中摆宴,或到野外野炊。女“賨友”聚会时可以邀请自己的丈夫参加。这种传统的民间组织不仅在经济上济困扶危,同时“賨友”们有事同舟共济,相扶相携,是一种既有经济互助功能,又有浓厚人情味的民间组织。
古城文化、民俗随历史沧桑在变迁,但至今仍然保留了很多古老淳厚的传统,以饶有当地特色的婚俗来讲,过去是履行一整套繁缛的仪式礼节,如订婚、送酒、择吉日、安新床、新娘洗头、新娘告别双亲、火把引新人上路、净水淋新娘头,新娘分大小、“回门”等等。现在很多细节已简化,但仍保留了一些传统习俗,如以传统的铜火盆、铜火锅等为嫁妆,嫁后翌日小姑陪新娘上街买有象征意义的物品,如买葱以希望所生孩子聪明,买鱼以企望夫妇鱼水和谐,买松明以期望家庭热烈光明,买百合以祝愿夫妇百年好合,我结婚时(一九八二年),我妻子遵照我母亲的叮嘱,在我妹妹的陪同下到街上履行了这个传统礼俗。结婚翌日,新婚夫妇要双双“回门”行回拜新娘家人之礼仪。
融儒、释、道教文化和纳西传统文化于一体的淳厚民风民俗仍然存在于古城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异彩纷呈的民居建构、庭院装饰,楹联匾额等,都体现了古城纳西人的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古城中能赋诗、会书法、懂丹青、善吹拉弹唱的居民比比皆是,于是就产生了众多的文学社、书画会、古乐队,其中有“古城寿星乐队”之誉的大研古乐队周游列国,名闻四海,他们用心与灵魂奏出的雪域清音,天赖之声,倾倒红尘世人无数。
地灵出人杰,在历史的长河中,古城中产生了一代代俊杰英才,从四方街走出去闯世界的无数纳西族文人学士、专家教授遍布全国各地,有的漂洋过海到国外,他们用古城赋予的灵气,在异域他乡抒写着人生的诗篇乐章。仅仅在我家所在的这条街上,在清代就出了不少举人进士。民国年间出了国内外著名的大学者、中国西南历史学宗师方国瑜教授和留日、留美的李耀商、方宝贤教授等。
古城保存至今的很多民俗充分体现了民间相帮共济的淳朴民风,一家有丧事,远近街坊邻居即主动倾力相帮料理丧事,守灵、送灵、抬灵,不遗余力。众多帮忙的人渲染出一片热烈的气氛,融融的人情,减轻了死者家属心中的哀戚之情。
古城有在丧礼中“哭丧”的习俗,我少年时常有机会听到这种“哭丧调”,唱者多是死者的女亲戚,她们用生动如诗一般的语言,配上一种悲哀的调子,叙述死者的生平,表达自己的悲伤之情。丧礼成了说唱人生悲情哀事的极佳场合之一。古城中有不少以“哭丧”情真意切,常引人落泪的著名歌者。
居民起房盖屋,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也不计报酬地帮忙,特别在竖柱上梁之日,相帮者更多。新房梁柱上披红挂彩,贴满吉祥如意的对联,新房在鞭炮声和众人的号子声、喝彩声中巍然竖起。古城的石板路经人踩马踏,年深月久,路面被磨得很滑,过去常常有石匠自动邀约义务修路,在光滑的五花石上凿出防滑的槽道。悠悠岁月中,古城民众渗透在日常生活中的那份古朴的乡邻情谊,使古城蕴含了一种浓浓的人间温情。
注释:
(1)《刘敦桢文集》第三辑,中国建筑出版社1987年版,第334页。
(2)赵藩:《马子云先生传》,载《云南丛书雪楼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