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和他的狗
 
     一

     那一年，生产队长在大队部最后一个把我接走，走了好几里山路来到他的村子，美村。

     村口熙熙攘攘涌动着不少村民，我心一热冲动又起，高呼：“向贫下中农学习。” 不料此一呼却换来鸦雀无声，望着一脸茫然的村民，我好不沮丧。
                          
     我耷拉着脑袋，紧紧盯着队长脚后跟，默默往前走。在一栋有天井的屋子，队长把我领到右边房，我如释重负似的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板床上。

      队长一边摆放着我的行李一边问:“小青年笫一次出远门吧？”

    “怎么会，我爬火车去过北京，还背着包走两个月的路上了井岗山呢。” 我挺起身傲气地说，但心却虚得很。那一场喧嚣早已远去，我仿如经历一场恶梦，今日醒来，将要在一个陌生的山村，开启我人生历练，当年叫“再教育”。

    “喔唷，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蛮能吃苦的呵！”队长笑了笑说。沉寂了一会，队长自言自语地说道：“山里人愚笨，不懂热烈更怕喊口号，口号喊着喊着运动就来了。”

     想起刚才村口的尴尬，我不免一笑。一会队长指着左边房告诉我，那里还住着个五保户，不等我多问就走了过去，出来的时候有一条灰毛狗跑前跑后，好不热乎。

    “阿宝，把狗看好，别扰了青年！”队长边说边走出了大门。

      队长走了，灰毛狗来了。它在我房门前探头探脑，两只贼亮的眼倾刻把我锁定，大嘴裂开吐出长长的舌。我恐惧顿生赶紧抄家伙。这时一声口哨响起，灰毛狗立马掉头一遛烟跑回那边房去了。

      第二天起了个早，正在漱口。
 
     “快来看，知识青年在冲粪坑呵！”一声尖脆而突兀的嚷叫，吓我一跳，满口泡沫喷洒一地，衣服也沾上不少。

       定神一念，刷牙竟成了冲粪坑，我好不气恼。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门立着个驼子，灰毛狗就趴在他脚下，驼子正在窃笑，浓黑头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虽显灰白，仍不乏活力年青人的脸。这时驼子的房来了几个村民，躲躲闪闪嘿嘿笑着。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从来不刷牙的，但是过了不久他们也“冲起粪坑”来了。

      “你是阿宝？”我一把抹去嘴上残余泡沫，疑惑着忿忿地问，真不敢相信有这样既年青又古惑的五保户。

      “青年早呵，我就是驼背阿宝，我的灰毛狗就叫灰毛。”驼子亳不忌讳身体畸形应道，还把狗当成家人介绍。接着驼子一手掩前胸，一手背在腰间，微微低头成鞠躬状又说了声：“打扰了！”

        阿宝这一拱，使我想起马戏团杂耍表演那些动作古怪离奇，装扮成驼背的小丑，退场时总会做出这个动作。假驼背的表演令人捧腹大笑，眼前这个真驼背却令人厌烦。

        阿宝瞄了我一眼见我仍然不快，拿起长烟杆轻轻拍了拍狗，说:：“去，向青年道歉！”

        那狗飞快跑来，直立起后腿，两只前爪交叠，不停地在我面前划动。灰毛狗滑稽的打拱作揖，虽然给我带来些许愉悦，但是对阿宝刚才的作弄却难以释怀。

       “走开！”我把气往狗发去。那狗却不忙走，扭头看着它的主人。阿宝漠然一笑，诡秘地闪了闪眼吹响口哨，灰毛狗才落下两脚跑回去，伴随一瘸一拐的主人走进房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