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荣:现代人特别需要老庄。因为很多人感觉到社会成就都有了,但忽然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这样活着。现代社会的生活节奏,很容易让人患忧郁症。
老庄讲“道”,是在提醒世人,一滴水怎样才能不干涸?丢到海里。“道”就是海,“我”就是一滴水。只要滴水入海,水滴就可平安、愉悦。
记者:难怪对于“道”有各种比喻,“如鱼得水”、“鱼跟鱼,相忘于江湖”等。
傅佩荣:让大家都觉得一切非常适当,非常合宜,这是“道”家伟大的贡献———突破了小我的限制,回到了整个“道”的世界,跟整个自然、整个人类,所有存在的这一切,都成为一个整体。然后,你活着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美感。
■庄子所说的“不得已”对我启发尤大
记者:您个人非常喜欢庄子,他最打动您的是哪一点?
傅佩荣:据我所知,庄子是古代最有学问的人,司马迁说他“于学,无所不窥”,没有他不涉猎的学问。
他的“不得已”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种“不得已”,不是被迫的、无奈的、不得不怎么样的,而是指当你条件成熟时顺其自然。人活在世界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发现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了。条件成熟你做,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反之则事倍功半,功败垂成。
人不可能随心所欲,与其作无谓的挣扎、去抱怨,还不如去觉悟。
■在傅佩荣眼中,年轻时适合读儒家;他追随孔子,五十岁后才习《易经》
记者:在您看来,中国传统智慧是很济世的。
傅佩荣:在我个人看来,年轻时适合读“儒家”。念书、考试……当然得入世。你不入世,跟人群不建立关系,说不过去。儒家便于梳理人之间的关系,道家便于梳理人和“道家”之间的关系。人到三四十岁时,便会对道家有体会。人到中年,事业上有成败得失,跟人相处也有愉快也有不愉快,庄子劝人看开。
“天道好还”,这就是老子的思想,“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很多事情,你不要以为逃得过。你只要有这些事情,将来总会有它的影响。你怎么加以解决,这是道家的智慧。
记者:您听从孔子的话,五十岁以后才开始读《易经》?
傅佩荣:是的。读《易经》,是这几年的事。学不学《易经》,完全是两种生命形态。不学《易经》,你就在它所建构的世界门外。你没入门,就活在当下。每天发生的事情,来来去去,各种新闻,眼花缭乱。
记者:《易经》给您带来哪些变化?
傅佩荣:《易经》用一套符号系统,让人知道大的环境、趋势怎么走,你个人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去配合大的环境。
傅佩荣其人
傅佩荣1950年出生于台湾,祖籍上海。台湾大学哲学研究所毕业,美国耶鲁大学哲学博士,曾任台湾大学哲学系主任兼哲学研究所所长,比利时鲁汶大学、荷兰莱顿大学客座教授,现任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记者手记
“管灯塔”的男人
因父亲工作调动,1948年,傅家由上海去台湾。父亲的工作是管海上的灯塔。
1950年,傅佩荣出生,一家兄弟姊妹七个,他是老三。父亲照顾半身不遂的母亲23年,无怨无尤,最后父亲先母亲两年而去。“如果换作是我病,你母亲也会这么照顾我的。”那个管灯塔男人的一席话,让傅佩荣相信了信念的力量。
小学时,因为调皮模仿别人,他惹上了“口吃”的毛病,只得以拼命学习、取得优秀成绩平衡同学嘲弄带来的自卑,也由此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没那么简单。上大学时,他报考了哲学。几十年寂寞的哲学路,满足了傅佩荣对生命的追问;从西方哲学到中国古代哲学,傅佩荣觉出了自己对中国传统经典的亲近。
一堂哲学普及课程,让在台大执教的他“火”了,“每学期三百人的教室都坐得满满的,连续16年都这样”。后来他的讲义《哲学与人生》出版。“没想到在台湾、内地都卖得不错。”
每个人心中都为自己点着一盏“心灯”,这盏“灯”使人在四顾茫然时不致沉沦。无形中,在茫茫人海中,傅佩荣也成为了“管灯塔”的人。
关于快乐这件事,傅佩荣的理解是“忍受、接受、享受”。
对平均每天两场的演讲,傅佩荣不烦。“飞龙在天”,他自认这一切是该他发挥能量的。最庸常的烦恼,便是演讲“必须穿西装、打领带”。
“学问是解决问题的,真正的学问解决自己的问题。”看傅佩荣,我明白了梁漱溟说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