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纯与求索境界
发布时间 2012-01-07 浏览 9006 次
普洱茶、安化黑茶、四川边茶、六堡茶,等等。

  无论怎样划分或者划分得是否准确,人们对茶之纯的追求始终如一。假如众人座谈茶的喜好,在说法上可能千奇百怪,例如,你说毛尖时我说绿茶,你说青茶时我说乌龙,你说普洱茶时我说黑茶,人们因为所取角度的不同而造成了概念上的重叠与交叉,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某一种或某一类茶品的认同及喜好。

  爱好茶就像爱好足球,而对某种茶品的喜好则类似于对某支球队的追捧。茶迷们在津津乐道地品茶之香、议茶之美、甚或大谈茶文化时也不免就个人好恶发生饶有趣味的口角——

  铁杆铁观音迷会说:花茶俗气,绿茶平淡,唯我铁观音香气沁人肺腑;花茶之友会说:铁观音像暴发户,绿茶像无聊的小市民,花茶之香乃众茶之首;绿茶爱好者会说:乌龙茶矫情,红茶媚艳,绿茶乃如新鲜蔬菜,防癌抗癌;普洱茶粉丝则会说:茶隔年,不值钱,久放普洱显甘甜。

  这些善意的龃龉是饮茶者的乐趣和别样的心情释放,与科学界定毫无干系,与评选茶品优劣更不相连,丝毫不影响任何茶品的声誉,甚至算不上茶品之间的彼此诋毁。这更像一种包含着情绪色彩的互动游戏,嬉笑怒骂中无外乎表达了饮茶者的乡土观念、口味习惯、理念追求和情感依托。

  某种意义上说,饮茶者的赞与贬,都是对茶品味道的形象诠释,就像陆游说的“聊将横浦红丝碨,自作蒙山紫笋茶”(陆游《晚秋杂兴十二首》)而显出“紫笋茶”藏于深山的孤寂与清苦,就像杨万里说的“何时归上滕王阁,自看风炉自煮尝”(杨万里《以六一泉煮双井茶》)所表现出的对故乡“双井茶”的思念与喜爱。就像卢仝说的“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则是对吃茶的身心感受体会到了细致入微。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迄今为止,好像没人能够以说明文的方式把任何一种茶品的味道准确描述下来。古人所说,多显玄妙,倒能理解,而今人即使有所描述,似乎也不能真正反映各类茶品味道上的特点,反倒显得大同小异,区别不大。比如:

  关于绿茶:香气高鲜,滋味浓爽。

  关于乌龙:香高味醇,回味甘鲜。

  关于红茶:香气浓郁,滋味醇厚。

  关于花茶:香气鲜灵浓郁,甘芳爽口。

  关于普洱:甘醇浓厚,香气醇和。

  关于白茶:清淡回甘,鲜醇可口。

  上述描述均出自权威的正规茶品解析。我们真的很纳闷,原本丰富完善的汉语词汇系统,在茶味描述上如此贫乏,以致我们仅凭香、甘、醇、浓、鲜这类反复选择使用的文字,简直无法做出区隔性判断,充其量只能看出各类茶品的共性。

  也许,作为描述对象,茶的味道所表现出的丰富、复杂与玄妙实在特殊——类似而相异,趋同而有别,即使口感有所差距,余韵往往又回归于相像。从这个角度说,很多时候,饮茶者对于茶的品鉴凭借的是感觉,或者说,茶品爱好者对于自身钟爱的茶品都拥有一套独特的难以言表的感觉上的理解。茶友们在交流这种感受时,除了语言,恐怕还需借助表情、手势、比喻以及所有能够在默契上达成效果的手段。

  这是茶的魅力,是任何茶品的魅力。所有可以用来品鉴的美好东西,常常都有这种魅力。

境界——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茶之纯是茶品品相、味道在饮茶者心目中的最高企望,是饮茶者嗜茶的重要精神动因和基本依据。通常情况下,其定位不能依靠饮茶者千差万别的感觉来实现与完成,而需要一种能够形成共识的、可以外化的标志。这种标志发轫于某个茶品在饮茶者那里形成的单纯口感,而口感在流传中得到强化,并形成广泛认同。

  于是有了所谓品牌(名茶),品牌是茶之纯的特殊标志。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拢翠庵,刘姥姥醉卧怡红院”,描写贾母与刘姥姥等人吃过酒饭,用过点心,带刘姥姥去拢翠庵。贾母对拢翠庵尼姑妙玉说:“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捧了茶来,贾母又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道:“知道。这是‘老君眉’。”

  贾母说她不吃“六安茶”,表明她不喜欢作为绿茶的“六安瓜片”,而妙玉奉上的“老君眉”,既不是产自洞庭湖君山的“老君眉”,也不是同样产自“六安”也被称作“老君眉”的六安白茶,因为前者也是绿茶,后者则属贾母明确表示不吃的“六安茶”。妙玉所献的“老君眉”,是产自武夷山的一种乌龙茶,“老君”之名分明含有“寿星”之意。妙玉极为聪慧,不仅是品茶高手,且通晓人情世故。她以“老君眉”敬贾母,可谓一箭三雕,既以偷换概念方式玩了文字游戏,又投了贾母茶品所好,还展示了自己尊老恭维之意。

即使茶之纯有外化的标志,但它仍然不是固化的概念,在饮茶者那里,在很大程度上,它体现了一种过程中的向往和目标上的追寻。茶叶生产,尤其是制作过程需要渗入经验因素的特殊性,使得每一次“焙制”都充满了哪怕是微妙的“变数”,这不是靠理化指标的检验能够完全解决的。工业化的流水线可以使所有生产过程规范而严谨,却不能替代人的细微感觉的苛刻要求,尤其是面对“品”这种更为特殊的要求。

  这种状况我们在欣赏书法艺术时也能有所感受。无论篆、隶、行、草,还是篆体之中的大篆与小篆,隶体之中的汉隶与八分,行书之中的楷行与行草,草书当中的狂草或真草,以现代计算机软件技术的发展水准而言,几乎没有任何一种字体或者书法样式不能被逼真地“仿制”出来。但欣赏书法艺术时独有的感受——那种细微的情绪变化,那种随“锋”而动的心境波澜,那种“本我”与“他我”的有机交融,那种难以言表的欣慰之感,却不能在计算机即刻生成的“字体”上产生。

  这恐怕也是科学与艺术在各自发展中彼此影响而又不能彼此取代的原因之一。

  因此,茶之纯包含着饮茶者的主观理解。在茶品口感与味道的基础上,所谓的“纯”,从浅层次的需求,变成了中层次的要求,变成了高层次的追求。最终,茶之纯变成了茶之魂,变成了人生的另一种境界,变成了变幻莫测的精神升华,于是就有了所谓初品茶,无味有香,再品茶,无香有味,三品茶,清香沁脾。

  我们追求茶之纯,已经不是刘姥姥喝“老君眉”时的嫌淡爱浓,这一追求过程所获的清新、淡雅、闲适、悠然之感,分明已经远远超出了生理需求的范畴。因为心灵的放松和精神的升华,茶之纯引导我们进入遐想、冥想的世界。我们此时对芸芸众生及万物万事的感知便达到更高的境界,这决非好与坏、是与非、对与错、利与弊的区分所能评断。我们便恍然大悟,茶之纯原来不仅仅是茶的品相与味道,而是我们的心,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灵魂。饮茶者常说的“心原本是一壶茶,包容百味,因吐纳而常新”,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正如唐代诗僧皎然在《饮茶歌诮崔石使君》所说:“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皎然所谓“得道”,便是茶之纯演绎成了茶之魂,先从一饮之前的茶事情景铺开,尔后逐渐深入,直至妙不可言。

求索——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在精神上就是求索。老子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中的“道”,就是一种精神,或者是一种精神的探求,这与屈原的名言“路漫漫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意思极为相近。人们对茶之纯的追寻,仿佛追求人生至境的过程。比如独善其身,比如君子慎独。

  《孟子尽心上》中的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讲的是一个人无论在何种条件下都应该注意修炼与提升自己的品行,达到一种至高的人生境界。

  其实,修炼品行是一个人毕生的事业,环境与地位不是修炼的前提,孟子所言,采取的不过是把人生的两极对照起来加以强调的一种方法,是对人生极端情形下的一种说明。我们很难想象品行低下之人能够兼济天下,能够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事体中以自身清澈的情怀实现高尚的人生目标。为官者当以天下为公为己任,为善者当以普度众生为目标,而济民、济世、济天下都需要自身心性、品行不断完善作为前提。而那些“达”时不可一世,“穷”时垂头丧气,继而想起以“独善其身”之方式排解苦闷的功利之徒,则永远不会得到“善身”之果。

  “君子慎独”最早出自《礼记中庸》:“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就是说,道乃片刻不能离弃之物,能丢开的,就不是道。所以,君子在别人看不见和听不到的时候,也要谨慎自己的言行。

  君子需要慎独,是因为君子也有凡人的一面。

  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原始自我是按欲望原则行事的,无意识的本能促使人不理会社会道德的行为规范。独处之时,人缺少社会环境的约束和监督,容易忘乎所以而暴露出本能中阴暗的东西,从而越出了道德规范。若想始终保持君子品行,就不能失道,言行必须符合规范,尤其要做到“慎其独”。

  这种精神境界的求索,不同于向既定目标的奋进——达到一个目标,完成一项规划,走完一段旅程。既定目标都有明确指向,是形而下的人生行为。人们可以为此设定努力的方法步骤,甚至可以制定实现目标的时限。境界的求索却是漫漫修远的路程,是形而上的精神洗礼,没有目标却始终追随左右,没有指向却不断受到前进的驱动。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茶之纯实际上是饮茶者心目中的伊人,她牵动着我们的追寻之心,激发着我们的求索欲望。她就是人们追求的心灵彼岸,就是困惑于世事纷繁的人们所创造的精神净土,就是在期盼中获得享受的心绪依托。

彼岸——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我们以为得到了获取佳茗的途径,茶之纯就会伴随我们身边。

  极品普洱让我们喜出望外,精品毛尖让我们喜形于色,上品乌龙让我们喜不自禁,特品龙井让我们喜笑颜开。

  饮茶者之喜,源自于它们带来了茶之纯的希望。

  后来我们发现,就像照相机的精度从百万像素到千万量级,在任何一个具体的时段,“纯”失去了标准。

  无独有偶,茶品也在升级,去年旧茶的“纯”被今年新茶的“纯”取代,今年新茶的“纯”也将是明日黄花,被明年新茶的“纯”取代。这样的事实让我们在惶惑与犹豫中不敢做出推论,“纯”将被时间无休止地抹杀。

  我们的耳边响起王洛宾那脍炙人口的歌曲: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

  王洛宾和我们都知道,那个姑娘是不存在的。她的“好”,她的“美”,她的“动人的眼睛”和“粉红的小脸”,都是因为她在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遥远地方。人们在想象中走过她的毡房,在想象中跟她去放羊,想象中的她成了一代又一代男人的向往。

  那么,理想之“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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