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是中国艺术表现所达到的最高、最美、也是最完善的境界。意境是什么,又是怎样产生的?“境生象外”,即境不仅包括“象”,而且包括“象”外的虚空(留白)——从“妙悟”、“想象”而生的一种虚幻性的境界。景德镇的一些彩绘大师都深谙此理,像邓碧珊及其传人邓学贤画的鱼藻,很多作品就是三、二条小鱼,几茎水草,满幅空白,水波沓然。像景德镇现当代陶瓷艺术家杨庭的粉彩人物瓷瓶《青花瓷》,画面仅以一位端庄素雅的仕女,斜倚一木桌,桌上茶杯、水仙,两三件青花瓷构图,留白甚多,观之干净明了,简单和谐,有一种素雅大方的美。笔者还见过一位画人物的陶艺大师画的李白《静夜思诗意图》,实境仅用了画幅中的一个角,一块山石,两间草屋。大胆虚化背景来扩大夜的空间,给人以朦胧的寂静感。颇具匠心的是,画家有意识地略去一轮明月。皓月当空,却不在画中。“举头望明月”,而不见月。然而,就是这一轮不存在的“月”,竟成为这幅画的第一特征。当你在欣赏时,无不在寻“月”,无不在思考、惊讶,猜测它的“不存在”。在这种状态下,空白与空无,反而是一种强调。这种妙境,正是画家深得“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禅家三昧。
显与隐、虚与实的韵律变化与掩映成趣,实际上就是阴与阳互动的变幻。这境界使得实处愈实,虚处愈虚,或露其要处而隐其全,或借以点明而藏其迹;并且,它无为而化、变幻无穷:“烟云本体,原属虚无,顷刻变迁,舒卷无定”。正如华琳《南宗抉秘》所言:“凡山石之阳面处,石坡之平面处,及画外之水,天空阔处,云物空明处,山足之杳冥处,树头之虚灵处”皆可留“白”空“虚”,它可“作天,作水,作烟断,作云断,作道路,作日光。”景德镇许多山水画名家像江葆华、汪雪媛、江振声、余刚等人都擅长在他们的作品中,留下一些空白,使“山水间烟光云影,变幻无常,或隐或现,或虚或实,或有或无,冥冥中有气,窈窈中有神,而又茫无定象”,为绘画创造出一个蕴藏的恍惚混沌的审美至境。
善于留白,不仅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修养。无论是民国初年的新安画派,还是后来的珠山八友以及现在的一些国家级的大师,他们之所以深得留白的其中三昧,都是与他们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潜习画理,潜习古典诗词,潜习一切与绘画有关的知识密不可分的。新安画派的先驱程门、金品卿、王少维原本就是文人画家,他们是将文人画引进到陶瓷彩绘中来的佼佼者。珠山八友中的毕伯涛、邓碧珊是晚清秀才;何许人到故宫临摹古代名画两年,眼界大开;王大凡、田鹤仙、徐仲南等人的文学修养也不错,像王大凡就专门研习过诗词,这些都使他们从单纯画瓷的“匠气”中走了出来,也才有了他们在留白上的作为,在陶瓷彩绘上的很高的艺术成就。所以,只有胸中有丘壑的陶瓷艺术家,才懂得处理空间表现的方法,知道按照 “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的画理,重视实境、真境,在形象的基础上去追求空白,以生活表象的真实加以概括去创造抽象的空白,以收到以实带虚,以虚补实,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才可能避免画面的堆砌、拥塞,将所画之物的大与小、主与次、疏与密、实与虚安排得清新明快、主次分明、浓淡相宜、虚实得当,产生自然、和谐之美。
再者,在布局之中还可以用书法、诗词、印章来补白,绘画中的书法、诗词、印章,往往代表作者的心声。一笔好字,几句好诗,一个特别的印章,能表现作者的内涵和学养,有时对作品亦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增添作品整体的美。
如今,有些陶瓷绘画为什么把画面画得很满,极少留大量空白,或者留白不当?笔者感觉除了不谙画理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彩绘艺人普遍缺乏诗书印的修养,甚至干脆就没有,他没有办法去经营大量的空白。而瓷坛绘画史上凡是能够影响后世的大师,可以说大都是诗书画印俱佳的。(宋友范)